上海沦陷时,明泽的医院也被炸得四分五裂。rì běn鬼子占领上海没多久,医院的院长被rì běn鬼子安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给抓走了,从此了无音讯,而医院也被随之勒令关门整顿。明泽同医院里其他的医生长达半年多四处奔波、抗议,希望公共租界的有关部门,查清医院被安下的莫须有的‘罪名’,恢复医院里的正常工作,给中国的难民和伤民治病疗伤。可是一年都快过去了,医院不但没有恢复正常运转,医院里许多的医生因疲于奔命,各自另找他路去了。</p>
明泽的妻子在一年前的上海大轰炸里不幸罹难;院长下落不明,同事也四散而去,明泽因难于舍下亡妻,守在他们的公寓里不愿离开。等了将近一年,盼了将近一年,医院的事务依然无果,他也只好暂时回了昌东县,陪伴父母、看望家人。</p>
第二天上午,送走梁丘航一行人后,明泽来到明兰的厢房外厅,把从上海给她带来的咖啡和书交给她。明泽落坐不久,子云和吴绢也来找明兰。前一天,明泽只顾着跟梁丘航、二老爷他们喝酒、畅谈,没怎么注意到子云,今天再见到子云时,他发现子云竟与他的亡妻有着十分相似的特质,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很是相像。而不尽相同的是,只念过四五书的子云,是一个十分古典的东方传统而又贤惠的女性,虽看似柔弱,实则倔强而又有主见;明泽的亡妻则是一个新时代的知识女性,追求和崇尚女性的自由hé píng等。</p>
大家围着圆桌坐下聊天,明泽说:“子云,我们上次见面好像是在四年前吧?我记得那是琦儿刚出生不久。四年不见,你和绢儿的变化都很大,越来越漂亮了。”</p>
子云说:“对啊,我记得那次你带着舅母来大院拜年。我听说舅母在上海让rì běn鬼子的飞机给炸伤了,最后没能抢救回来,可惜了舅母她年纪轻轻就。”</p>
“她是为了从炸毁的废墟中多救出一个人,没来得及躲避,被弹起的弹片从后背穿破胸腔肋骨。”</p>
吴绢忍不住愤恨地说:“可恶的rì běn鬼子,吞噬我们的土地,残杀我们的百姓,实是天理难容。” </p>
明泽说:“清朝遗留下来的民族问题,**、昏睡得太久了。国人觉醒得虽晚,好在大多数国人都已经觉醒了。 </p>
晚上,明兰来到明泽的房间,兄妹俩也有近两年没见了,明兰给明泽拿来了两件衬衣,说是她和子云一起做的。明泽笑着说:“你也学会做衣服了,不简单呐!”</p>
“大部分工序都是子云做的,我只是帮她打打下手。子云的细工、绣工一点不输祖母和母亲。”</p>
明泽听说衬衣是子云做的,忍不住拿在手上多看了两眼。明兰说:“哥,上海被占以后,医院里是不是出事了?”</p>
“是rì běn人不放过中国的医院,上海被占领以后,院长和几个医生被rì běn人抓走了,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医院也被勒令关门整顿,我们几个同事在公共租界里到处找人,希望能恢复医院的正常运转,但跑了大半年都没有结果。”</p>
“原来是这样。那嫂子也是去年上海沦陷时遇难的吗?”</p>
“对,就是去年八月份。”明泽的脑子里又想起了上海那一幕幕惨不忍睹的场景:rì běn人的飞机时不时在头顶上‘嗡嗡嗡’飞过,从飞机上丢下的炸弹,把上海的街头炸得狼藉不堪,到处是血肉横飞、遍地尸首,许多人拼命往租界里跑、往外地逃。</p>
明兰沉默良久,安慰明泽说:“嫂子虽死犹荣。司马迁不是说吗: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哥,你也别太难过了。”</p>
“好长一段时间都很难不去想,从我们大学时相识,一直到她死,整整八年,就像一场梦一样结束了。”明泽伤感地说,“不说这些了,这次回来,除了书祁,其他人都见到了,还好大家都平安健康!孩子们也都长大不少。变化最大的要数绢儿了,我听说前段时间她写了一篇关于禁烟的文章,被国民政府的报纸采用发表了。看来绢儿也是只喜读书不喜细工的女子,小家伙不简单呐!”</p>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绢儿考上女子师范才上了半年,就休学跑去学护士,护士也才学了不到四个月,就被征调到野战医院当了一名护士;不管是在女子师范还是在护士学校,她的成绩都是最好的;还有她的书法现在都赶超她父亲了。”</p>
“绢儿是个聪慧的孩子,如果她不是生为女儿身,定是国家栋梁之才!许多男子都自愧不如!她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了许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p>
明兰走后,明泽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想起上海的断壁残垣、百姓的流离失所,还有妻子身中弹片晕死在血泊中的画面。 明泽抹去眼角的泪水。直到丑时将逝,他才伴着窗格里照进来的月光,慢慢睡着了。</p>
明泽是个出色的医生,医术高超且性情温和,是个值得依赖、值得托付的男人;与亡妻自大学时相识,一起走过近八年光阴,相扶相守、不离不弃。不经意间,明泽从子云身上看到了亡妻熟悉的影子,他似乎又找到了那份曾经依恋的感觉。</p>
第二天,明泽忍不住向明兰打听子云,冰雪聪明的明兰笑着说:“哥,昨天我见你看子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你是喜欢子云吗?”</p>
“你不觉得她跟你嫂子很相像吗?”</p>
“诶!你这么一说,倒真觉得她们举手投足之间十分相像。”</p>
“昨天我看到子云,也觉得很是不解,子云跟你嫂子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怎么会那么相像呢?”</p>
“子云今年快二十五岁了,算是年纪较大的姑娘了,前年年底好不容易订下了一门亲事。谁料想,大半年后准备成亲时,男方家的小伙子竟死了,男方派人送信来说是出门做生意时,得寒症死了。子云一直闷闷不乐,虽说这跟她没什么关系,但她似乎无心再嫁,说是不遇到自己心仪的男人,她一辈子都不嫁,祖母和父亲也拿她没办法。”</p>
“这不很正常吗?你是遇到了书祁才高高兴兴地嫁了,如若不然,你也许会挑选到比子云年纪还要大呢。”</p>
“我能说,你的这些话是qíng rén眼里出西施吗?这就开始护着子云了?”</p>
“小兰,说真的,子云虽跟你嫂子完全不同,但她身上有着另一种光环,是女孩没有的那种执着和韧性,关键时候,她可能比你都要坚强。”</p>
“那你是有什么打算吗?你这次回来,是暂时呆一段时间?还是打算不走了?”</p>
明泽望着窗外的桂花树,若有所思地说:“还没来得及想这些问题,过段时间再说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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