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京城里就传开了,有说那白衣少侠是斗米观弟子的,跟陈西宁打个平手,要不是敬新磨和李存勖从中作梗,早就伏诛妖魔了。也有人说那李长白是前朝那位天师的后人,被派来推翻李存勖统治的。各种说法皆不相同,后唐京城里不论是世家公子,又或者寒门贫民,在这乱世中除了保全性命之外,最大的娱乐项目也就是嚼嚼舌根了,扯扯张家长李家短的也好顺着茶水一同喝到肚子中去。
洛阳,地处中原,四外环城相壤。自朱温逼宫以来便把帝都迁到了这里,直到李存勖攻入洛阳,帝都也没动过,依然保持着大梁的装扮,酒色温柔乡中也不乏那些每日吵着为国为民的阴险之辈。
深居皇城,火树银花,惜当年盛世繁华,也不过一句“射影含沙”罢了。一处红墙内的金丝软榻上,李长白被五花大绑,咬牙切齿的对着忘川喊道:“小黑狗,你家主子呢!”
那黑袍男子名唤忘川,传言是李存勖的心腹侍人,也有说他是那推动李存勖兵变之人。总之,能在李存勖身边活那么久,肯定有着比那些资质平凡的朝臣更为特殊的身份。至少李存勖对待那些朝臣,想杀就杀。
忘川也不理他,随即拿出一瓶金疮药,瞧了李长白一眼,身上的绳索便化为乌有,随着一股清风飘散了。
李长白活动活动手臂,望着屋中的朝向。这小屋应在皇城左侧,不时会听到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李长白正为怎么逃出大凶之地而眉头紧促,却听见忘川像是看透他心思一般,冷冷说道:“想都别想。”
李长白一脸嗔怒相,这个黑袍男子绝不简单,素闻世间流传读心之法,那陈西宁也是修炼此术的佼佼者,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则可以说是惊为天人,他所想的便是你还未想的,又或者称作“占卜。”而忘川,似乎随时随地都在占卜,他似乎比你更了解自己,连你的想法也比你前一刻知道。
忘川随即将金疮扔到李长白怀中,接着留下一句“自己弄。”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长白拿起金疮药,不禁感到好笑,好奇怪的人,黑袍男子给李长白的感觉只有冷静,太冷静了,仿佛这尘世毁灭也跟他没有关系。
忘川走后不到一刻钟,李长白正躺在床上发呆,却听到一阵不规律的脚步声,时而奔跑,时而踱步。
来人推门而入,李长白定睛望去,似泼墨般的发散落在脸庞,半张脸带着面具,半张脸涂满水粉,这扮相,不是李存勖还能是谁?
“你,便是那陨星?”李存勖问道。
李长白也是不解,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日被敬新磨用长枪刺穿全身,必死无疑。却不曾想,心中有个不属于他的意识蠢蠢欲动,很快,这个意识便控制了李长白。接着,李长白如走马观灯般看完自己力战陈西宁与敬新磨的全过程。虽说震惊,可那种全身出血的滋味让自己感到额外的舒服,以前从来没感受过得。他也曾记得自己一身鲜红,不过每次醒来都头痛欲裂,他一直以为是个梦而已。而那银狐冷月却不知道那日妖君幻神将身长白,自己眼中的星瀚之力却被李存勖的金龙给冲散了,这才导致李长白能保存妖星降身的记忆。
李长白害怕极了,对于李存勖,长白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三条五爪金龙上。,
此时李存勖道了一句,这才使李长白想起那坊间传闻。
16年前,坊间传闻,上天将派下星宿终结这个乱世,当时长白只感觉好笑。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纵使老天爷喝茶看戏,也不会缺乏那个主宰时代的领导者。
李长白微怔半晌,表是自己从没想到这个结果。说道道:“我不知道。这世间当真有神仙?”
李存勖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月光透过窗纸,屋子里反倒升起一丝寒意。李长白不禁打个冷颤,哆哆嗦嗦的说:“你倒是给个答复啊。”
李存勖沉默片刻,默默地摘下面具,道:“也许吧。”
“我很奇怪,你既是天子,却不征战四方。是怕荼毒百姓?不可能啊。”
李存勖转过头看了看缠满了绷带的少年,若是自己也有这天真的年纪就好了,哪怕一刻也好。
“我自称作李天下,还奢望什么天下?”李存勖笑道。
长白感觉眼前的男子仿佛和昨日拭剑扬眉,杀伐决绝之人,判若两人。
“天下有什么好的?反正都要掌握在强者手中,对百姓来说都一样。对王者来说却只是满足心中那份虚荣而已,皇帝不也同样脱离不了生老病死?”李存勖继续说道。
长白心中一阵惊讶,他说的对,人在满足自己需求以后,更需要的便是精神的寄托。
“莫非你想长生不老?”古往今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帝王想要更多的,便是统治江山千秋万载。
长白不禁苦笑,自己怎么会傻到问这么个问题?世人皆寻登仙路,古往今来几人足?没有答案的问题本身就是答案了啊!
李存勖挑了挑眉,他诧异,眼前的少年不过15,6。心中的那份纯真怎么消散?或许是经历的多了罢,李存勖冷冷说道:“妄想长生不老?愚蠢!
“人生总是要有一个追求的,不是吗?”李长白吼道。
“追求?真正的强者早已放下心中的那份追求!”
“那你也放弃了吗!”
李存勖一怔,貌似长白的问题戳到了他的痛处。望着窗外明月,自顾惆怅:“她……,如果可以,不过放弃天下罢了。”
虽隔着油彩,但依然能看到李存勖眉头紧蹙,可见他口中之人对他有多么重要。
眼前的这个霸主,虽高高在上,可这是他真正想要的吗?如果父亲不是李克用,如果生在一个盛世繁华的时代,他又会怎么选择呢?执念会任凭命由自己,逆天而行。而真正的强者,才真正做到顺其自然。又或者说李存勖的地位是被时代所逼迫的,在这动荡的乱世中,总有那么几个顺应时代而生主宰者。世人往往只是看到了片面,不然岂不是都成了王者?
他心能揣测天下,也能包容万物,可命运却偏偏容不得他心中那份所爱,而李存勖,则容不得苦楚烟消云散。他倒想做个不拘小节的人,自然也就有人悖逆。也许是性情缘故,他认为对悖逆之人自当逆判,唯有杀掉才是最简单的方法,后人的评判是后人的,他虽不是个好人,但却想做好一件事,李存勖是这样,前朝那位杨姓君主也是这样。
李存勖是个做天子的料,若沉下心来定能平定天下,扩张疆土。不过是执拗于心中所念罢了。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能把这位心怀雄心壮志的君主打磨成另一个极端。
若有来生,愿携子之手,日暮天涯,你可愿折煞芳华,伴我花前月下,细数山室茶花?
李长白开始有点同情这个君主了,甚至还有些敬佩。君痴红颜,苦等十年,不过想一生追随而已。
高高在上的人总是孤独的。人纵是如此,不管有没有能力登峰入云,却也要做到俯视众生。眼前这位爱唱戏,不爱天下的君主是有着苦衷的,对待世人也有着自己的定论。这就很不公平了,世人总分三六九等,一等人做大事,二等人帮前者做事,三等人看事。他尽可能做个旁观者,可即使不作为,伸伸手或动动腿却也能牵系天下。
“我的冷月呢?”李长白擦了擦冷汗,强打起精神,来质问这个强到天地人鬼都束手无策的邪魔君主。
若说陈西宁的师父,邪灵涯魔头是个是个阴险奸佞之人话,再看看眼前这位,那还真是冤枉魔头他老人家了。
那李存勖完全有实力杀掉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即使李长白的师父老乞丐来,也绝对顶不住李存勖那九州天子的体术,更何况他武功天下第一了,经昨晚一战,长白怎么也搞不懂上天为什么会选出这么个邪魔心智的人来统治九州。
李存勖转过身,似乎对这个叛逆的毛孩子感到好笑,表情故作深沉下来,拖着长音“哦”了一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李长白顿了顿,故作笑道:“您要是想杀我,早就杀了,何至于把我带回来?”
“若我救你便是想再杀你一次呢?”
长白楞在原地,他相信李存勖能说出来的话绝对也能做到,这个君主性情邪恶,人品变态。亏了没有统御天下的**,不然以这不败的命格,定然杀伐四方,血染天涯。
忽然,李存勖一阵狂笑,笑的那么慎人:“别着急,我的大将军。朕早就厌倦了杀人,明儿你就代朕出征吧。事成之后,银狐还你。”
长白愣怔半晌,缓过神时差点哭了出来,自己还未及弱冠,便要被赶到战场上去。刀剑无眼,人心无情,一个不慎就命丧黄泉了。况且为之银狐杀人值得吗?即使它是神兽。
长白哭丧着脸道:“你就不怕我跑了?”
李存勖戴上面具,轻笑一声:“你不过沧海一粟,跑便跑了吧。”
长白心生窃喜,看来李存勖纯是在深宫中待久了,也厌倦了杀伐。刚才所言不过是吓唬自己给他找乐子罢了。
李存勖走了出去,临出门时,冷冷说到:“不过,你可以跑,但你跑不掉额哈哈哈哈。”
长白目送着李存勖走出那扇朱漆大门,那几个字回荡在脑子里愈发阴冷。
李存勖刚走不到一炷香时间,那个叫忘川的黑袍男人又回来了。盯着李长白身旁的瓷瓶,冷哼一声:“怎么?不敷上吗?当心疼死你。”
李长白听到声音,这才抬头,他以为是宫中的侍人,却不曾想到李存勖把贴身侍人给了他。
难道自己真的是陨星?而那李存勖真的会让自己上战场?想到这,李长白擦了擦冷汗,暗道,不会的,不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