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都与世隔绝,又有如此庞大的人口,几乎可成一国,而且是与世无争的一国。
陈恪接触修道才不过两个月,对修道界情况并不清楚。对于盘烨宫,他此前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直到和冠云复相遇,期间偶尔几次谈及盘烨宫,让他知道了这个门派隶属旁门,以及看到了冠云复提及盘烨宫时所流露出的骄傲之意外,他对这个门派真的是知之甚少。
在他心里,也想当然认为这是个中流门派,不上不下。
然而此时来到这儿,见识了这里的一切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可能弄错了一些事情。
深入桃都树大概两千余里,冠云复带着他落到一根巨大的树枝上,陈恪的目光顺着树枝延伸,往前大概百余里,便可看到一堵褐色的幕墙拔地而起,遮蔽了所有向前的目光。这幕墙不知多高,也不知多宽,无边无际,宛若褐色青天,仅仅是竖立在那里,就有一股震撼、苍远的感觉扑面而来,让人心底凛然,感叹造物之神奇。
陈恪明了,这恐怕就是桃都树的主干了。
他们所在的这根树枝有一千五百丈宽,此地有一片大概上千间房屋的院落,坐落在一座小山上,落下来时,陈恪看到不少人正在院落中修行,这些人身着青蓝道袍,道袍边缘绣有金鸡鎏金花纹,陈恪心想这金鸡想来便是传说中那只桃都树顶的天鸡了。
收了遁光,冠云复带着陈恪向里走去。陈恪抬头,就见大门正中的牌匾上,“定云枝”三个大字挥斥方遒,几乎欲从牌匾中破框而出。
“冠师叔好!”
一些人主动向冠云复打招呼,对于冠云复带着的小孩,他们多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两眼,便不再关注,转而去继续自己的修行了。
一连穿过三进院落,才终于遇到拦阻:“冠师叔,首座正在与一众长老议事。”
冠云复微微点头,“去通报一声吧。”
“是。”那人躬身领命,不一会儿便回来道:“首座请您和这位小公子进去。”
冠云复拉着陈恪向里走去,他小声道:“待会儿要为你挑选师父,你好好表现,莫要紧张,也莫要与长辈顶嘴,听到了吗?”
“听到了。”
陈恪心中有些忐忑。
拜师以后,他就可以正式开始修行了!
然而这样的紧张与期待,旋即便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盘烨宫以“枝”来划分管辖,共有三十六枝,每一枝的首脑被称为首座。这定云枝的首座,便是此时端坐在陈恪前方,神色严肃,在看到陈恪后微微皱眉的元清真人。
“云复,此趟东海之行,听说颇多艰险,你辛苦了。”元清真人看了陈恪一会儿,目光才落在冠云复身上,微微笑着说道。
“为门派略尽绵薄之力,是云复应尽职责。”
“嗯,这次的津贴,我与几位长老商量了,会多与你一份,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多为门派出力。”
“多谢首座!”
“至于这个少年?”元清真人微微沉吟,目光落在了陈恪的身上。
“首座,这少年乃是明春子师兄的弟子陈啸天夫妇所出,陈啸天夫妇近日为苍鬼门所害,只有这少年侥幸逃过一劫。云复念于门派之谊,贸然将其带回,还请首座责罚!”他揖礼躬身,诚恳说道,随后又看了眼身边的陈恪,“只是这少年身世可怜,希望首座开恩,能将其收留在我定云枝上。”
元清真人微微沉吟,淡淡道:“我听说陈啸天夫妇,十五年前便已归隐了?”
“正是。”
一旁一位长老道:“若是已然归隐,也未在门派尽责,只怕,不能算是本门中人了吧。”
冠云复看着那位长老,朗声道:“话不能这么说,陈啸天夫妇当年为门派立下汗马功劳,门派有令,向来都是冲锋在前。也正因此,二人结下太多仇家,方才不得不隐姓埋名,归隐田园。”
元清真人淡淡道:“云复说的有理,陈啸天夫妇为我派奉献百年,如今只有这个可怜的孩子幸存,我盘烨宫不得不管,你们谁愿意收留这个孩子?”
在座之人大概有三十余位,青年只有少数一两个。此时听到元清真人这话,这些人当即眼观鼻鼻观口,有的人更是闭目养神,好似全然未曾听到首座的话。
元清真人微微笑着看着一位老者道:“师弟,你前些时日才说,门下门人不够……”
那老者却连忙不迭摇头,“师兄,你也知道我那几个劣徒,我每日管教他们就已焦头烂额,实是再难收徒了。”
“孙长老?”
“我门人太多,都还未曾成材,我也头疼的很啊。”
元清一圈问罢,这些人却多有为难,都是不愿意收下陈恪。
冠云复难掩失望神色,这结果他早在抵达桃都之前就已预料,为此他还联系了许多其他枝上的朋友,却大多是一样的结果。
这少年资质一般也就罢了,偏偏身负血海深仇,仇家又是近几百年来日益强大的魔道大派苍鬼门。若真论起来,盘烨宫传承久远,身负无穷辛密,是绝对不怕苍鬼门的,然若只是一定云枝上的普通长老,却无论如何不敢招惹这样的因果。
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样的共识大家都有,所以尽管有冠云复各处说项,却没人愿意摊上这样的事情。
陈恪站在冠云复旁边,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些事情,冠云复对他提过,他心中也早就明白,只是此时这般被推来攘去,他的心中却是浮现一股冷意。
元清真人这时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解决,我看不如这样,先将这孩子安置在派内,托付之事,慢慢再议如何?”
冠云复面色不是很好看,他抱拳道:“多谢掌门。”
旋即他冷着一张脸,拉着陈恪离开了。
陈恪默默不语,冠云复对陈恪道:“你也不要担心,实在不行,我能当你师父,只是我时常在外,修行方面,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陈恪抬起头,去看冠云复,后者面色阴沉,但是说话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愿意做前辈的徒弟。”陈恪道。
冠云复摇摇头,“那是最后一步办法,你身负血海深仇,我不能耽误你。我时常在外,留在山上的日子极短。”
他拉着陈恪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位童子追了上来:“冠师叔等等!”
冠云复回过头,看到是首座云清真人身边的童子清风,淡淡道:“什么事?”
他心中却抱着一丝希冀,希望有人愿意收陈恪做弟子。
“首座让我为这少年安排了住处,我来领他过去。”
“哼。”冠云复轻哼一声,清风一愣,冠云复道:“你给我说就行了,回去代我谢谢掌门劳心。”
“是。”清风与他们说了地址,转身离去了。
“定云枝原来很强大的。”冠云复看着清风远去的背影,忽然对陈恪说道。
“嗯?”陈恪一怔。
冠云复摸摸陈恪的头,“那是你父母在的时候了,可惜自从首座换了以后,便一日不如一日。”
他拉着陈恪继续往前走,见陈恪若有所思,冠云复朝着陈恪眨眨眼:“但你切记不要给别人提起我说的话,不然我说不定要倒霉。”
陈恪抬头看着冠云复,他忽然感觉只有这个人是真的在为自己着想的,原本他以为父母的同门都会像冠云复这样,可在看到那些所谓的首座和长老以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冠云复将陈恪送到地方,稍微与陈恪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便在收到一封传书后离开了。
陈恪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看着空空的院子,一时有些迷茫,心中在想若是冠云复借机离去,他在这树上可就举目无亲了。
这感觉让他有些颓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在被云松子挑选为传人之时,虽然云松子说他资质一般,可他以为自己既然能被这等人物看上,当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可到了眼下,他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优点。
他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院子门口忽然有个小脑袋伸了出来,向屋子里张望着。
陈恪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那是一个大概**岁的小孩儿,浓眉大眼,颇为可爱,小孩儿望了一会儿,问道:“你是我邻居吗?”
声音奶声奶气,陈恪一时倒是忘了烦恼,问道:“你是谁?”
“我住在你隔壁,我叫小五。”小孩儿走了进来,看着陈恪,“你是我的新邻居吗?”
陈恪闻言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小五见了陈恪这副模样,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吧,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解决。”
陈恪看着这小孩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倒也不想让其看到自己难过,便微微笑道:“你很厉害吗?帮我解决?”
“是啊,我可厉害了,师父说我的资质很高,天赋很好,将来是能够超过他的。”
“你师父是谁?”陈恪听到资质、天赋,心中有些酸溜溜的,但这孩子实在可爱,陈恪仍然是保持着微笑。
“我师父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小五微微有些黯然,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隔壁院子里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小五,回来!”
“哦!”小五应了一声,对陈恪道,“我师叔叫我,我回去了。”
说完,小五小跑着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