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古堡中的花园里。
时间已是深秋,花园中的花朵已然全部凋谢。不过这花园显然经过了调教摆布,春夏之时满园开放争奇斗艳的鲜花凋谢后,通红一片的红色枫叶又点缀四周,想必等到冬天,就是那些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冬青树夺人眼眸了。一年四季,这个花园都会有可以让人观赏的植物。
不过此刻没人在意这些,花园正中的喷水池已经被人用巨力移除,重新被平整的地面上,一个巨大的五芒星魔法阵赫然陈列,五芒星外围五个终点上各被摆上了一颗拇指大小,翠绿澄澈的祖母绿,内里的五条线的交点上则是同样拇指大小,琥珀色半透明,形状完美的猫眼石。法阵正中王山盘腿坐着,手里是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这些宝石都是王山用自己那些地摊货从克劳德伯爵手中换到的,随便一颗拿到现实世界,就足可以让王山换来一辈子躺着也花不完的钱。
而现在,这个魔法阵结束以后,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石,就要化为齑粉。王山坐在魔法阵正中央,握着红宝石,心里在默默滴血:钱啊,这都是钱啊!
但魔法阵外的卡立法和德古拉显然没有他这么多内心戏,他们轻声交流着,不时改变一点五芒星外围那高级施法材料绘就,华丽繁复,透着浓浓诡异与邪恶气息的咒文,和意味不明的符号。
“嚯,这魔法阵可够厉害,五邪神,五圣灵,一个主神,要不是你给我看了施法详细,我都以为你要召唤神龙了。”终于遵照卡立法的指挥画完阵法,德古拉直起腰,下意识的用手背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珠——王山看着这个动作,基本可以确定德古拉上辈子是个专精绘画的艺术生了,而且他再度回想起来,现在世界里流通的那pū kè牌上惟妙惟肖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画像。
“别废话了,赶紧和我联结施法,把你两个侍妾也叫来,施法过程中我们不能被打扰,不然就前功尽弃了。对了,你那些死孩子呢?赶紧弄几个过来。”卡立法表情严肃的说。
“别死孩子来死孩子去的,那是我和我媳妇儿们的爱情结晶,虽然,的确是死胎。”德古拉撇撇嘴,蓬的一声化为一阵烟雾消失在原地,随后只听古堡某处一阵响动,再从黑烟中走出来的德古拉,怀里抱着几个外貌恶心,仿佛凝固血肉,大小和篮球差不多的圆球。
“老德,你媳妇儿怕不是有鸡鸭鹅血统,这是按月下的蛋么?”王山和德古拉混熟以后也有些谐谑起来,扬声取笑着德古拉。
两只吸血鬼新娘也飞到了法阵旁,身后还跟着阴魂不散的劳伦斯。新娘们一看到德古拉抱着的肉球,就哭天抹泪起来:“啊,我们不幸的孩子们啊……”
“行了行了,老娘们天天哭哭啼啼的,再哭老子打你们屁股了啊。”德古拉不耐烦的骂了一句,把怀里的五枚吸血鬼之卵放进王山所在的五芒星内。
“开始吧!”德古拉倒是痛快。闻听此言,卡立法闭目思索一下,开始了咒文的念诵。
“狄珐儿”
三个音节,卡立法只念了三个音节,天空中就立刻乌云汇聚。
“莫雅儿”“丁恶”“塔衮”“蚮瑞克”
在人间世界念诵邪神的名字,普通人这么做并不会怎么样,但有着高强法力的魔鬼王子卡立法语出天地变,阴风阵阵,众人四周传来低声的呢喃。几个人里唯一一个真正的普通人劳伦斯眼神发直,好像听到了什么让他再也无法分神的话一样,愣在了原地。
“得,先弄傻一个,幸亏是我情敌。继续啊卡立法,别停下。”德古拉用尾指挖挖耳朵,将在耳边呢喃低语,鼓动他杀光眼前一切的微弱声音视若无物。看到卡立法对他怒目而视,这才一拍脑门。
“哦,该我了,瞧我这记性。”混熟以后没个正形的德古拉,这话说完以后,脸色就严肃起来。他掏出一个硕大的十字架,猛地砸到胸口。
“安捷利卡”“马丁”“约翰”“彼得”“加百列”“来啊,老子是穿刺公德古拉,亵渎身明的吸血鬼大公!”
仿佛被什么东西催动,天空中传来隐约的号角声,金光洒落,却被四周的黑云挡住,一时间天空中金光黑云混作一团,漫天都是诡异的气旋。
“以吾之名,十神魔听令,辅佐吾召唤上古之神,ao,满足吾愿!”看神魔齐聚,卡立法神色肃穆,念动咒文,撤去wěi zhuāng,魔鬼王子的庞大身躯站立当场,浑身黑气弥漫。德古拉则是再度用手中十字架砸向胸口,天空中金光正正降在法阵上,和卡立法释放出的黑气汇聚在一起,试探着向法阵正中的王山飘去。此刻德古拉源源不断的释放控制黑气,而德古拉则被天空中降落的圣光压制的动都不能动,但也因此,黑气和圣光反而没有打起来。
空间有些扭曲,王山坐在魔法阵正中,透过扭曲的空间看向四周,发现众人从他的视角来看,都变得有些奇怪。他想笑,却被这场面震慑住,笑不出来。卡立法身上的魔力和德古拉用自身邪恶体质加一枚历史悠久的远古十字架吸引来的圣洁力量,在他身周盘旋缠绕,好像在确认着什么,王山手中的红宝石终于被法阵催动,发出血色光芒。被这光芒吸引,两股力量从王山浑身窍孔,缓缓进入王山身体。
突然,王山若有所觉的一抬头,他浑身一震,就要站起来。
“不要动!”卡立法额头血管绷了出来,顺着王山的目光,它也看到了空中快速接近的几个小黑点,卡立法手中魔力源源流出,看着越飞越近的闯入者,大吼一声:“让你的新娘挡住她们!”
法阵开启,已经再也没法停下。此刻如果被人打搅,反噬的力量不但要吞掉王山,甚至卡立法和德古拉都不一定能存活。
黑点已经飞近,那是几名形容枯槁,骑着扫把的女巫。她们身着黑袍,戴着尖顶帽,露出满是皱纹的脸和灰白色的头发。女巫世界里,越是花容月貌的,反而力量可能越是低微,因为常年以人身接触黑魔法,被黑暗力量侵蚀,她们的生命力被大量抽取,油尽灯枯的同时,也给予了她们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此刻这几名高等女巫看着下方的魔法阵,用高频的尖厉声音互相交流,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兴奋地神色:运气真好!
运气糟透了……卡立法看着接近的女巫们,又转头看向同样无法动弹的德古拉,怒声大喝:“不想死就赶紧让你的侍妾杀了她们!”
“媳妇儿们,你们听到啦。”德古拉也是满脸难过,被法阵束缚住当肉靶子的感觉显然不是很美好。但他仍然强行摆出无所谓的表情:“怼死这些丑女人们。”
两名吸血鬼新娘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再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转身间变身完成,从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美娇娘,变成了浑身青色光秃秃皮肤,四肢带有勾爪,面孔狞恶,生着巨大蝠翼的吸血妖蝠。她们呼扇两下翅膀,朝俯冲下来的女巫们迎了上去。
快了。王山此刻已经无暇他顾,他感受着截然相反的两股力量在自己身体里互相纠缠,轻轻拨动着世界法则,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的改变着某些东西。
自己体内那无根浮萍一样,抢来的“心想事成”力量,在这股外来纠缠力量的安抚下,在王山身体里慢慢寻找自己的归宿之所。只要法术继续进行,那么自己以后就会永远拥有这心想事成的力量了……
但,法术能平安进行到最后么?
空中的厮杀从一开始就惨烈无比,这些来寻仇的老女巫可不是之前的普通角色,她们对吸血鬼新娘们袭来的利爪早有防备,身上布下的防护法术挡住了吸血鬼新娘们的爪击,老女巫们身上戴着的乌鸦爪子,或者小巫毒娃娃,稻草人纷纷破裂,但挡住第一下,就足够老女巫们释放法术了。
随着老女巫们尖厉而难以分辨内容的叫喊,天空中出现几个白色的幽灵,对准飞掠而来的女吸血鬼们猛扑而上,刀枪不入的女吸血鬼们在空中猛地一顿,从精神层面受到了残酷的一击。
两只吸血鬼新娘颓然坠落,看的德古拉睚眦欲裂,怒吼一声,但他此刻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注视着自己的新娘们掉在地上,发出扑扑两声闷响。
女巫们的扫把轻轻落地了。
面色阴沉的女巫们此刻不禁也露出喜色,她们用外人难以听清的高语速快速交流,很快就拿了主意。三名女巫走向德古拉,四名走向卡立法,领头最老的那个,则是阴笑着,取出一只被荆棘缠绕着的可怜老鼠,对准王山的方向,用力捏下。
马上,只差一点点……王山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徜徉,欣喜的看着徘徊许久的那“心想事成”的力量终于找到一处安家之所,试探一会后,那力量慢慢向那处居所靠近,再靠近。
剧痛。
突然在精神世界中出现的荆棘链条,和随之而来的剧痛,惊扰了这股小心翼翼的力量,让它立刻跑的无影无踪。
王山一口血喷出来,睁开眼看向正冲他露出奸笑的老女巫。
功亏一篑。
“我日你……”王山的话没有说完,他再度吐出一口血,萎顿在魔法阵内,法阵两边,女巫们对卡立法和德古拉发起了残酷的进攻,两人身上不断爆出大蓬血花,虽然也在快速恢复,但站着不动挨打,不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为首的老女巫静静站在那里,手中的荆棘老鼠再度收紧。王山只感觉心脏处有尖利的东西使劲扎了进去,他痛叫一声,捂着胸口趴伏在地。
“主人!”吸血鬼新娘们终于缓过劲来,朝女巫们冲了过来,然而女巫们故技重施,白色的冤魂在空气中嗖然出现,将冲过来的吸血鬼新娘的势头硬生生截断,让两名女吸血鬼被打飞出去。
王山眼前一阵模糊,心里想:完了,要死在这里了。
生前经历的一切在眼前快速掠过,只是在记忆回放到前几天的时候,出现了一小块空白。
奇怪,自己前几天好像……因为身体快承受不住频繁出入幻境带来的副作用……到哪里去,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来着?
就在此时,花园外有一桶水,向花园中的众人泼了下来。同时一声男人的大喝传来:“珍妮佛你快跑!”
只是很普通的水,却让女巫们齐齐惊叫一声,被泼到的女巫尖叫着,身上冒出阵阵白烟。但一桶水并不能扭转一切,很快又是一桶水泼了过来。但这次女巫们早有准备,挥动法杖,无形立场挡住了水滴,还推动水滴,以来时速度百倍的高速向水泼过来的方向激射回去。
噗噗噗连续**被击中的声音,和一声绝望的惨叫同时响起。
是劳伦斯,关键时刻他泼出两桶水,险些扭转了战局。女巫怕水,劳伦斯知道这一点。他这么做,不是为了王山,也不是为了卡立法,德古拉,玛丽,只是为了他深爱,却毅然决然舍弃他的ài rén,珍妮佛。
他不在乎生死,甚至不在乎珍妮佛是否爱自己,如此危难时刻,他只希望自己的行为可以让珍妮佛可以逃出生天。
此时此刻,劳伦斯浑身都是水滴打出来的血洞,看着仍然匍匐在地没有爬起来的珍妮佛,脸上的爱意凝固,倒了下去。
“哼,该死的人类。”为首的老女巫看着失去生命的劳伦斯,仿佛有些惋惜他死的太干脆,为了发泄自己和同僚姐妹们被泼到水的怒气,她把愤怒发泄在了现场唯一一个看上去毫无法抗能力的,仅剩的人类身上。
王山只感觉心脏上的荆棘尖刺猛地抽动起来,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发出痛苦而虚弱的惨叫,气若游丝,眼看就要被折磨死。
卡立法德古拉无法行动,玛丽珍妮佛生死不知,再没有能阻挡王山去死的东西。
真的没有了么?
金色的书页幻影在空中一闪而逝,梵唱声从四面八方如潮汐一般涌了出来。
王山心脏上的剧痛消失了,他惊讶的爬起来,感受着在金色书页庇护下,自己身体的变化。
自己身体内的力量,和冥冥中的世界法则的沟通,本来顺风顺水,后来功亏一篑,但世界法则的接口并未关闭。
被这书页的力量激发,那世界法则又引领着一些东西在王山身上,仿佛好奇的小动物一样,试图灌注进王山的身体。
既然没有了妨碍,体内的心想事成之力立刻被王山全部释放出去,他怒吼一声:“我希望这个魔法阵能顺利完成!”
女巫们尖叫着朝王山,朝魔法阵放出璀璨如烟花的各色攻击法术,但徒劳无功,快速消耗的心想事成之力仿佛一层薄薄的,但牢不可破的屏障,抵挡了所有朝王山射来的法术力量,王山此刻知道,自己不能再吝啬,力量用完还可以再去抢,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就算魔法阵完成以后,自己一丝心想事成之力也没剩下,至少还剩下一条命,不是么?
与世界法则的接口仍然打开着,心想事成之力被快速消耗,就在彻底消耗完毕的那一瞬间,王山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身上,仿佛一片轻薄的雪花进入身体,很快消失不见。
魔法阵释放完成了。
王山站起身,冷眼看着老女巫们。老女巫们看看怎么也打不破的防御结界突然消失,都是面上一喜,抬手射出数枚尖啸着的幽魂头骨。
头骨在空中高速前进,却被突然伸过来的巨大蝠翼挡住。
卡立法满脸狰狞,看着从狂喜变成惊恐的老女巫们,狞笑起来:“来,我陪你们玩。”
“还有我。”德古拉面沉似水,手一抖,一柄细细的刺剑就出现在手上:“老子从上辈子事业单位面试被关系户顶了名额以来,还从没这么生气过。你们最好现在立刻自杀,不然……”
老女巫们互望一眼,惊叫一声,转身就要骑扫把逃跑。
她们怎么可能跑得过吸血鬼大公和魔鬼王子的联手追击。
王山默默坐下,体味着空空荡荡的身体内部,尽量不去看那边两只妖怪对老女巫们的虐杀。
得,自己又是白身了。
等到德古拉浑身都是血液,肉酱,人骨,闲庭信步一样走过来的时候,王山看着他,默默掏出shǒu jī,将屏幕转向德古拉,清清楚楚的给他看到了kāi suǒ密码,又打开隐藏空间,给德古拉看到了手势密码。
德古拉看了一眼,就接过shǒu jī,随手揣进怀里,转身奔向自己两名新娘。
等到他发现玛丽和珍妮佛只是晕过去,这才长出一口大气,脸上露出宽慰的神色。
王山心中一动:这德古拉的愿望,现在还是自己的shǒu jī么?
他眼前的空间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不管德古拉的愿望是什么,王山发现,自己已经完成了德古拉的愿望:他要回家了。
“给劳伦斯修个坟吧!”王山喊道。
“你……”德古拉看着身躯变得模糊起来的王山,若有所觉,他开口大喊:“那是条汉子,我给他修个两米二的墓碑!”
“卡立法身上有罗洁爱尔之书!”王山也抓紧时间大喊。
“你这个该死的……”卡立法怒目而视。
“有空回来玩!……”德古拉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立刻对卡立法展开攻击,而是有些不舍的喊了这句话。
王山的身躯已经模糊起来,德古拉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看着已经快要消失的王山,大喊一声“对了我中海有家店,在光明路78号,钥匙在花盆底下……”
不知道王山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他身周的空间折叠再折叠,缩成不可见的一点亮光,然后消失。德古拉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良久不动。
“身体好痛呢,玛丽。”红发的珍妮佛悠悠醒转,抱怨道。
“我也是呢,珍妮佛。”金发的玛丽也同时醒过来,回答她的好姐妹。玛丽晃晃脑袋,把头顶的猫耳扶正——那可是她心爱的主人给她做的——转头看向珍妮佛,却愣住了。
“咦,珍妮佛你为什么哭了呢?”玛丽坐起来,看着两行清泪默默流下来的珍妮佛。珍妮佛惊讶的擦擦眼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诧异的开口,带着微微的哭腔:
“我不知道呢,玛丽,我感觉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但我不知道丢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