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关系自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十分隐晦，旁人察觉不到，但彼此却是心知肚明。</p>
楚风佩服楚灵溪的智慧，尊敬她的才能，依旧每天跟在她身后，做她的贴身侍卫，不过却注意与她保持着君臣间的距离，这令他心安，却令楚灵溪难过。</p>
初灵溪心中暗自埋怨，却无法开口说出来的，只能憋在心里，没过几日，脸色都已憔悴许多，众人只当她是操心战事，却不知她的烦恼。</p>
就这样，时间过了大半月。</p>
山下，敌军人多马壮，却始终不肯轻易上山攻击。</p>
这日，白显才和他的军师在帐中商议大事，白显才问出了将士们心中的疑惑，“军师，咱们何时进攻？”</p>
军师面色平静，神态从容，吹茶自饮道，“不急。”</p>
白显才皱了皱眉，疑道，“莫非，咱们就这样等下去？”</p>
军师高深的道，“敌不动，我不动。”</p>
他见白显才脸色焦急，坐而不安，解释道，“试问皇上，咱们耗得起，可是敌军耗得起么？”</p>
白显才皱眉沉吟，半晌后恍然大悟道，“没错！敌军自困在山上，粮草迟早耗尽，必然会稳不住的！”</p>
他想到这一点，一时展颜而笑，喜不自禁，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忽又问道，“可是，凤儿还在他们手上，如此拖下去真的对咱们有利么？”</p>
闻言，军师这才皱了皱眉，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沉吟道，“放心吧陛下，量他们也不敢乱来的！”</p>
白显才吐出口气，正色道，“但愿如此，否则，我要整个青阳州的人陪葬！”</p>
飞虹山上，寒风凛冽，红霞满天，惊鸟穿云。</p>
周德胜前来禀报，说是粮草无多，初灵溪却是波澜不惊，面不改色，挥手打发他退下去。</p>
营帐里，她端坐书桌前，捧书阅读，淡淡的道，“楚风，你怎么看？”</p>
楚风守在一旁，打坐修炼，徐徐睁眼，沉思着。</p>
楚灵溪道，“咱们上山这么多天了，粮草就要断绝，这该如何是好？”</p>
楚风道，“此山易守难攻，所以敌军不敢冒然攻来，但他们定会想到我们的粮草不能持续，所以才毫不心急，就在山下候着。”</p>
楚灵溪道，“嗯，然后呢？”</p>
楚风道，“咱们虽然粮草断绝，但不能主动出击，抛却这座山的有利地势。”</p>
楚灵溪轻轻放下手中的书，目光移了过来，楚风这句话无疑正中她的下怀。</p>
楚风接着道，“咱们不能主动出击，守在山上却又面临着粮草问题，无异于坐以待毙，这倒是左右为难了……”</p>
楚灵溪有意引导他，道，“所以呢，你想一想，咱们手上还有什么棋子？”</p>
楚风沉吟道，“风行帝的独子在我们手上，可惜人已死了，做不了咱们的棋子。”</p>
楚灵溪嫣然一笑，道，“你错了，白子凤虽死，但他的头颅在咱们手上。”</p>
楚风埋首沉思着，心想一颗死人脑袋有什么用处？</p>
楚灵溪一副你终究会明白的神情，卖了关子不再解释，只是轻笑道，“楚风，你要记住，智者纵横千里，愚人百步难行！”</p>
楚风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一边咀嚼，一边将其记住。</p>
次日凌晨，天微亮，一支飞箭自山上射下来，当一声恰好射在了军旗的旗杆上，箭未折，旗杆已断，飘飘的彩旗亦已跌落在地。</p>
士卒们闻声而惊，赶来一看，只见箭上系着一个半白半红的包裹，以他们的经验，一眼便觉得这半边红色红得又浓又暗，像是用鲜血染红的。</p>
几人对视一眼，走过去打开了包裹，顿时一惊，原来里面包着的是一颗人头，粗看之下，略微眼熟，再仔细看看，竟然是皇子的人头！</p>
众人骇然而惊，面色铁青，死死瞧着这头颅，再三确定是白子凤后，立马去向风行帝禀报。</p>
过了一会儿，白显才大步赶来，看着地上的头颅，陷入了呆滞之中，只见他满脸震撼惊惧交加，眼神充满痛苦和狰狞，嘴唇却渐渐失去血色，并且开始颤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p>
他朝着这颗头颅直直跪了下去，伸出颤抖的双手，擦净头颅脸面上的血迹，虽然面部肌肉已丧失水分，几乎萎缩，变成干瘪瘪的皮，但他自然能够认出，这千真万确就是自己的儿子！</p>
“怎么会这样子……怎么会？”</p>
他的声音也已颤抖，他的浑身都在颤抖！</p>
“啊！……”</p>
惨叫声穿透旷野，响彻高空。</p>
楚灵溪负手而立，望着山下，语气暗藏杀机的道，“如此一来，看他还坐不坐得住！”</p>
楚风站在她的身旁，注意到她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汗颜，这无边深眸里，这无双容颜下，究竟掩藏着多少心机？实在是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p>
倘若白显才怒而失智，发动进攻，那便正着了楚灵溪的道，但是白显才会失智吗？换作任何人，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杀死，恐怕都很难承受得住？</p>
这可真是诛心之计！楚风默默在心里感叹着。</p>
他这么久以来，跟在楚灵溪身前身后，倒是见识到了她过人的胆量和智谋，也学到了不少东西。</p>
如今他十六岁，较楚灵溪年幼几岁，他素来心中便把她当作姐姐一般尊敬，以往她的命令，通常不多问一句便执行，十分的顺从她，此刻又已有一些崇拜。</p>
飞虹山下，三十万大军火速集结，小皇子丧命的消息很快在军中传遍，大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皇上他，终于要发动总攻了。</p>
白显才怒不可遏，他的军师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劝了一句，“皇上，这是那恶毒女子的诡计，咱们千万不能上当啊！”</p>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见白显才怒哼一声，道，“我要飞虹山的敌军血染大江，头颅遍地，谁敢拦我，一并处决！”</p>
军师吓得面色苍白，赶紧俯首道是，再也不敢开口劝他了。</p>
就这样，三十万大军整齐划一的朝着山上靠近，铁蹄和脚步踏得大地都是在颤抖一般，精兵利刃，寒光闪闪，声势浩大！</p>
白显才坐在战马之上，一声令下，全军出击！</p>
吼叫声霎时绵延不绝的响起，楚灵溪早有准备，正等着他来，立马组织众军在山上防守。</p>
箭矢如雨射下，石块滚滚而落，不一会儿冲在前方的敌军已死伤狼藉。</p>
接着重甲兵奋不顾身的向下冲刺，长戟扫荡，刀砍剑刺，后方轻甲兵掩护。</p>
敌军难以抵挡，有的人心下畏惧，临阵退缩，却全都被白显才下令处死。</p>
因此，敌军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山上顶。</p>
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飞虹山上，头颅满地，尸体杂陈，鲜血顺着山腰流下去，流进了大江之中，将江面都染成了血红色。</p>
青阳大军死伤四万多人，而风行大军却足足死了将近二十万！</p>
月色朦胧而凄迷，楚灵溪站在月色下，站在山腰上。</p>
望着眼前满地的尸体，她微蹙眉头，在这些尸体当中，有的身穿金色战甲，正是青阳州的士卒。</p>
周德胜等人在整军，此刻她的身旁只跟着楚风一人，无论什么时候，楚风总是在她身边。</p>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默默听着悠悠山风在耳畔吹拂，风撩起楚灵溪的长发，她美而温婉，神色疲惫里带着淡淡哀伤，楚风痴痴凝视，竟忍不住心生怜惜，若她是楚红绫，楚风一定已经拥她入怀。</p>
然而这样一个令人怜惜的女子，她却是战场上的战神，也是死神。</p>
满地的尸体，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她的杰作。</p>
良久，楚灵溪道，“其实这些敌军，他们本来也都是无辜的。”</p>
楚风道，“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公主不必哀伤，更无须愧疚。”</p>
楚灵溪低下了头，道，“我明白，战争意味着死，更意味着生。”</p>
楚风想听她继续说下去。</p>
楚灵溪接着道，“一些人因战争而死，更多人却因战争而生，战争的最终目的是hé píng，战士们的牺牲，换回的是无数百姓的安稳生活。”</p>
言罢，幽幽长叹。</p>
楚风道，“没错，战士们死得光荣，公主应该欣慰才对，所以大可不必太过伤怀。”</p>
楚灵溪忽然转身，目不转睛的望着楚风的眼睛，道，“你真的这么在乎我的心情和感受吗？”</p>
楚风怔了怔，呆呆的与她双眸对望，见她的目中似已泛起莹光，一时有些手足失措，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将目光移开。</p>
楚灵溪却仍旧死死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p>
楚风柔声道，“你是公主，我是你的贴身侍卫，所以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的。”</p>
楚灵溪执拗的道，“对，你的职责只是保护我的安全，那你又何须关心我的心情？”</p>
面对她的逼问，楚风有些喘不过气，心想莫非自己多此一举，又被她误会，觉得自己是想要和她攀关系？</p>
两人心中所想，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p>
过了半晌，楚风才道，“对不起，是我多言了，公主早点回去休息了吧，明天还要应敌。”</p>
楚灵溪凝望着他，终于缓缓收回目光，黯然无语，她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即便她心中有多渴望，她也绝不会放低姿态去乞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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