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圳做保安的日子》 第4章 命运改变姿势

    清洁工凤姐，现年五十四，早就做外婆的人了。她打两份工，白天在银行扫地，晚上在会所打杂。会所上班的时间是每晚十九点至第二天凌晨四点，一个月休息三天。银行上班时间则是周一至周五每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必须到位，下班视情况而定，一般是十七点半至十八点半。我们所派驻的这个银行网点周六周日均不上班，但是我们保安公司规定保安一月只休息四天，周六周日除休息时间公司另有安排。凤姐是清洁公司的，她跟我们保安不同，她每月休息八天。然后轮到休息的这八天她又去周边做钟点工，简直闲不下来。

    这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女人。

    凤姐大概在附近待了不少年头，钟点工一家接一家忙不过来了简直。

    而上半年我在另外一个网点待了一段时间，那边的清洁女工更了不起，一个人打三份工，银行扫地一份，某收费岗亭一份（上班一天休息一天），另外一份工也是类似凤姐一般在娱乐会所打杂，不过稍微比凤姐的轻松一些，是晚七点至第二天凌晨两点。那时候因为那个银行网点上一个清洁工不做了，她是新找的，我就问她你找这么多工作怎么忙得过来？她说那份上一天隔一天的工作可以叫她赋闲在家的儿子先顶着。后来了解到这个女人比凤姐小十岁，但已经做奶奶了，她老公比她大十五岁，负责在家带孩子，有点惨的是儿媳妇丢下牙牙学语的孩子跑得连人影都不见了。这个女人长得很像烈火奶奶。

    凤姐的压力貌似没人家大，所以我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拼。她让我汗颜。而她有时候会对我这个保安表示不屑。

    那个来银行办事的阿三是凤姐打杂的那家会所的常客。这是一家国际会所。

    凤姐的女儿（也许是女婿），据说是在oppo某厂打工，能够搞到便宜的手机，前后已有三个保安买了凤姐的手机，可见她的营销能力着实不差。她看我还在用红米3，就总想撺掇我买个oppo，可惜我对这个牌子心存偏见，没有让她得逞。

    和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凤姐不是很会操作atm机，每个月两块的短信通知费她又不舍得出，她有时候想查一下工资到了没，或者自助存款，我有空的话都会在旁边指点一番。她告诉我上两个月加一起已存入账户一万三。

    工资没这么多，其中有部分是买马赢的。

    我多年前还在罗湖见过打五份工的女人，别人还没起床她已经干完三份工，晚上十二点就起床去上楼收垃圾，然后扫大街，择菜拣菜。

    穷人的钱来得非常不容易，许多都是用血汗甚至生命换来的。

    对于穷人来说，来钱的路子不多，就是唯有吃苦。我娘生前常说：钱在黄莲树下，不苦不得来！

    当然我娘吃的苦不值得，她常常半夜起半夜止，却并没有看到一个好的结果，后辈不成器，最后只好含恨而终。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儿子给惯坏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们夫妻两个，又有谁会像她们那样惯着他们的儿子呢！

    后来做儿子的动手能力太差，根本就难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立身落足，真是可嗟可叹。

    我在先前的那个网点是怎样上班的呢？

    每天站在叫号机旁边，问明来者要办何事，分别予之以不同的票号，起初网点会要求给贵宾倒水，当然相应的也会于每月给一两百的劳务费，后来网点一方打赏并不积极，自然逆反意识之下，处处抵触，也不倒水了，反正是你的贵宾又不是我的贵宾。

    大多数情况下就呆呆地站在叫号机旁边，保持一个跨立的姿势，一动不动。

    对面墙上挂着一块高峰提示牌，上面用很多的小人粘贴在具体的时间段后面，表示什么时候是高峰期，什么时候人少。

    我每天有太多的时间面对着这块高峰提示牌。

    然后我就会想象自己是个杀手，一天必须杀二十三个人，因为上面的小人加起来总共二十三个。

    几点到几点必须十分钟杀一个，又几点到几点需要九十分钟杀一个，而上午得多杀一个。

    一分一秒算着过的日子是很慢的，有时候慢到我想尽了各种杀招，而小人依然没死。后来我就跟他们比命长，每次胜利的总是我。

    我有时候会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绝望，想哭。

    但是深圳这个地方不比我的老家，想哭都找不到一个去处。

    每天像门神一样跨立着站在门内，以这样一个姿势消磨时光，确实当得起****两字。

    人说知识改变命运，命运改变姿势，我可否等来改变姿势的一天？

    以前我不喜欢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个姿势，现在我也不觉得我的站姿好到哪里去，那么又当如何解锁更多的姿势呢？

    其实这世上大把没有学历的人，我一直错误地认为学历低就是没有知识，因而自卑。那别人许多的专业知识也未必是学历换来的呀，我缺少那样一种拼搏精神，而只有身具拼搏精神才是取得知识的关键。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姿势是永远舒服的，厂子里的打工妹不也天天坐着上班，可是普工的座椅含金量又能有多高呢？

    那些大老板可以在喝咖啡时坐着谈生意，也可以躺着在按摩床上，可以坐飞机的时候，可以打高尔夫球的时候，可以泡在浴池里，或者随便一个喧闹的街头……因为他们可以随意切换场景，随意变换姿势，而不会始终一成不变。

    别人同样是靠拼来的，真正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还是太少。

    而我只会等。

    但是如果你自己不想变动，命运又岂会轻易为人改变姿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