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明》 第七十八章 生死

    连续三日风平浪静的日子就这么过去，萧恒却并不认为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一次的大捷按理说应该昭告天下，可是那一道原本应该出现的诏书却没有被皇帝陛下提起。

    那就是还有后手。

    萧恒想到此处不禁眉头微蹙，他虽然已经可以确定自己不会再动手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可是皇帝陛下接下来的动作势必会引起京中甚至是整个赫连军塞内的各方势力的翻涌。

    萧恒突然很想念熙春，他担心熙春在京城中会出事。

    第三日晚间，皇帝陛下亲自邀请郭家军的首领前来营中庆功，陪酒的人却只有几位位高的将军和萧恒。萧恒略略早到了些，他很想看看那郭家人到底是谁。

    邵健就坐在萧恒的下首，此时皇还没有来，所以二人便相视一笑轻声交谈了起来。这一次由于齐州已经彻底没有龙碣士兵，龙碣森林边也有郭家军驻守，所以大家伙都轻松得很。

    不多时皇帝陛下也进来了，端坐于首。萧恒因为离皇帝陛下最近，所以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心情还不错，心中对于那郭家军首领的安危略略放心了。

    萧恒看了看自己对面空着的位置，知道人还没来。但是也没有和邵健继续交谈了。

    不多时，便有侍卫通禀：“启禀皇，郭将军求见。”

    “宣。”

    顺着营帐内明亮的光线向着出现在营帐门口的人看去，萧恒有一些吃惊。这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将军，面容之细细打量还有着少年人的稚气，但是眸中却沉静如深渊一般。

    他浑身一件青色的长袍，身披着一袭白毛大氅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入营帐中。

    所有人都目视着这位年少的将军，但是这位将军却如同行至家中一般步伐不紧不慢，舒缓而不失礼仪。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刀口舔血面过来的，没有一个人的气势会低于他，甚至还有座的皇帝。

    但是他就是那么不疾不徐地行走了数步，没有被众人注视着的窘迫和一丝一毫的胆怯，神色眉目中却并不傲慢，只是神色很寒冷，萧恒没有见过那么寒冷的人，如同冰窖一般，终年都散发着寒气。

    他行至皇帝坐前数步时，停下了脚步，躬身一拜，道：“请太祖皇帝安。”

    声音和神色一般地清冷，但是并不像是那种硌得慌的冷，而是仿佛如同初冬细小的雪花，寒冷但是到了人的手心时寒意又会消弭不见。

    邵健冲萧恒打了个眼色。萧恒知道邵健想说什么。

    他没有称吾皇。

    皇帝陛下没有说话，他的身形也保持着躬立，没有半分的摇晃，可见功夫底子应该是极好的。但是营帐中的气氛在这种异常的沉默当中愈发压抑了。

    没有称吾皇意味着，他不把现在座的这位当做自己的天子，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思想。随便一个人遐想一下都会认为这是不敬，甚至是对前朝的留念，如果是后者，已经等同于谋反了。

    “起身吧。”皇帝陛下打量了座下行礼的人很久，然后沉声道。

    待郭将军起身，皇帝陛下开口道：“你不称朕为皇，可是心有不服？”

    “在下未曾这样想。在下不过是天地间一游魂尔，不适合称您为皇。”他直视着皇帝像他投下来的目光，声线却没有一丝变化，还是那么稳，那么冷淡，没有一丝起伏。

    皇帝陛下轻笑一声，然后道：“郭熙夜！你这般不怕朕现在就让你去做真正地孤魂野鬼吗？”

    郭熙夜！

    座下的人即便都想保持镇定，但是此时却真的无法淡定了。郭熙夜是郭老爷子的外孙，他是过继给郭家的。他过继被送到龙碣的时候不过四岁，而他死去的时候也才五岁之龄。那是郭家军中唯一一个男童，龙碣人不至于连这一点都弄错。

    看来，还是错了。他们杀掉的可能是别人。众人不难猜出其中的缘由，于是众人更加吃惊地望向长身玉立的那位男子。

    熙春，你的亲弟弟没有死！萧恒心中只有这个念头，在知道这位郭将军竟然是郭熙夜的一瞬间，萧恒就只有这一个念头了。

    “在下今日前来，早已不惧生死。”郭熙夜依旧以不变的语调，不变的声线，不变的神色回应着。

    谁都看得出来，他真的不怕死。或者说，他可能早就死过一次了。

    “那朕现在就杀了你！”皇帝陛下没有发怒也没有生气，只是道了这一句，就有早已准备好的士兵们向着郭熙夜围了过去。

    他连眉头都没有动。只是又躬身一礼道：“皇帝陛下，请允许在下做一件事情。”

    郭熙夜在怀中摸了摸，周围的士兵却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直到他们看出了郭熙夜怀中拿出的是一封信。

    郭熙夜向着萧恒的位置而来，对着萧恒躬身一礼，问道：“平王殿下？”

    “是我。”萧恒起身，对着郭熙夜回了一礼。

    “这是我写给长姐的遗书，可否托您代为传递？”他没有起身，而是双手将信封递到了萧恒的面前，萧恒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如果明智些，不适合和郭熙夜扯关系，但是萧恒却没有犹豫地接过了信，道：“必定亲手转交。”

    这个时候众人才惊觉，这位郭熙夜，不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之人，他还有一位亲姐姐，正是平王的正妻。

    待萧恒取了信，郭熙夜便起身又走回了原地，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

    “朕若杀了你，郭家军待如何？”皇帝陛下没有下令**，又问道。

    “不会如何。在下若是不在了，这天地间就没有郭家军了。他们要么散于乡野，要么不过是陪我走一次罢了。”郭熙夜依然没有波动，哪怕他和皇帝陛下的言谈间就是数万人的生死。

    “朕偏不。朕就要这支郭家军，就要你做天玺朝的郭家军首领！”皇帝陛下大手一挥，围着郭熙夜的众位士兵纷纷散去，一时间营帐中又显得有些清冷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郭家军守卫齐，华二州百年有余，居功至伟。特封郭家军首领郭熙夜为超品齐州王，奉旨驻守齐州华州，无旨不得擅离职守，以护我天玺朝百姓万世安宁。此旨即出，我天玺朝后世继位之人不得屠戮郭家任何一人。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