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衫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老黄。更没有想到普通的老黄原来一点都不普通。
一个普通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谢非鸾忌惮，更何况这位南门书院的山长不久前才刚刚入了道境。
可是叶青衫并不打算找老黄问个明白。
因为他们是朋友。
朋友，并不是无话不说，而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果老黄愿意说，那么根本不需要叶青衫问。既然老黄没有说，那么叶青衫自然也就不该问。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所以当老黄替叶青衫清理好伤口敷完药，准备离开时，叶青衫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替我向嫂子问好。”
“嗯”老黄呵呵一笑点了点头，“那我就回去了。你当叔了，有两个侄子。你嫂子一个人在家怕是带不过来，小兔崽子顽皮的很。”
“有时间帮我再打把剑”叶青衫突然道。
“剑？”老黄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有一柄了么？”
“那一柄我还驾驭不了。”
“既然不太会用，那就多练练，不练，你永远都用不好了。”老黄的语气有些严厉，就像是兄长在批评自己做错事的弟弟。
“可是代价太严重，你也知道，现在的我比过街老鼠还遭人恨。”叶青衫自嘲地笑道，“你知不知道每次动用那柄剑的后果是什么？五感混淆！”
“难道岳之南就没有告诉你些什么？”老黄蹙眉。
“有，一句话，还是托苏心檀转告，结果却是田子渊带的话。他说，绝情者绝顶，无情者无敌。”叶青衫皱了皱眉，“在峫岭对邵成危用出那一剑后，邵成危的话让我有些启发。我以为只有绝情无情之人，才能驾驭的了这柄剑。可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绝情、无情。又如何才能绝情，才能无情。”
“原来你想不明白的是这个？”老黄笑了起来，“那我也告诉你一句话——因痴情而绝情，太多情故无情。”
“因痴情而绝情？太多情故无情？”有一道光在叶青衫的心里一闪而过，虽然只是刹那，却让他浑身一震。这不是他曾在那片梨花深处莫名记起的那句话么？
“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老黄放下包袱重新坐到叶青衫的身边。
“我好像知道这句话”叶青衫笑道，“可我还是不明白。”
“看来你是真的不明白。”老黄有些失望。
“你明白？”叶青衫蹙眉。
“我怎么会明白？悟到这柄剑的人是你不是我。”老黄拍着大腿叹道，“但我知道岳之南那句话说的是人，而这句话说的，是剑。”
“人？剑？”
“人，剑。”老黄盯着叶青衫的眼睛一字一顿，“天下无敌的人和天地至杀的剑原本就是两码事。”
“我不懂”
“不懂，是因为你用的是自己的眼睛去看。当你什么时候能从这柄剑的‘眼睛’去看，你就会懂了。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这天地间唯一能够驾驭这至杀一剑的只会是谁？”
“谢谢。”叶青衫笑了。他好像明白老黄的意思了。难怪邵成危当初会发出梁方王谈是被“天”杀死的感慨。除了老天，还有谁能成为这柄剑的主人？就算是悟到这柄剑的自己也不能。自己能做的，或许只是借用，正如以剑借天道的丁宪一样。
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想要驾驭这柄剑，而是以最谦卑最敬畏最诚心正意的态度向老天“借用”。可那痴情绝情多情无情之说和自己、和这柄剑又有什么关系，叶青衫还是不明白。想要明白，他就必须记起曾经。至少，他需要知道自己和鱼盼盼鱼夕儿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自己又是为何会“莫名”地悟到这柄剑的。
他好像有些明白莫离当初的那句话了——“虽然你已不是爽灵，但你放下的只是一个身份，很多东西，你可千万不要放下。因为你最终一定会需要它们……”
“你是不是也知道我的那段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过去？”叶青衫想听听老黄怎么说。
“知道一点”老黄没有隐瞒，“你的确曾是爽灵，青妖之下第一人的爽灵。而且我刚才告诉你的那句话也是你自己——呃，爽灵说的。但我暂时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不要瞎猜，不告诉你，是因为有些事我们还不能确定。至于你和鱼盼盼鱼夕儿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我是叶青衫”
“我理解”老黄笑了笑，“现在的你当然是叶青衫，但这改变不了你曾是爽灵的事实。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其实大可不必，曾经始终是曾经，将来的你是谁，取决于现在的你怎么想。对不对？所以既然你说你是叶青衫，那你就是叶青衫，最好永远都是。”
“可是他们不相信，再说我——”
“所以你担心的其实是怕自己记起曾经之后，就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爽灵还是叶青衫了？”
“好像就是这样”叶青衫苦笑。自己之所以肯定自己是叶青衫，就是因为他所拥有的所有记忆都是自己这个叶青衫而不是那爽灵叶青衫的记忆。可如果身份是以记忆的归属来决定，那么找回爽灵叶青衫的记忆后，自己到底又算是哪个叶青衫？现在的自己，还是爽灵？
“不管是谁，你总归还是叶青衫，对不对？”老黄眨了眨眼笑道，“就好像我，不论他们怎么看，我只要知道自己是老黄，打铁的老黄，我有一个很贤惠的妻子，两个很懂事的儿子就够了，你说呢？”
说完，老黄哈哈一笑提起包袱和打铁锤站起身，“行了，真得走了，出这趟门，家里怕是要积下好些活，你嫂子一个人可做不来。”
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宋承嗣很开心。
因为他终于有机会狠狠伤害叶青衫一次了。
宋承嗣不是刚刚才到小柳镇。他昨晚就来了，甚至来的比黑蛇他们还要早一些。自从得知叶青衫打算前往小竹馆，他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他想向吞贼证明自己的价值，更想借此来摆脱给宋溪岚等老家伙下毒的嫌疑，从而顺利地成为松原宋家之主。
他已经受够了老家伙们那无休无止的唠叨与令人窝火的约束。他也担心老家伙们会因为宋承宗那个野种领悟了“风撼松林起松涛”而生出将宋家交到那个野种手中的念头。他更希望早些成为宋家的主人，这样自己才能从吞贼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比如那些威力惊人的武学和迅速提升境界的秘术，只要自己能成为顶尖的高手，成为名震天下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鱼盼盼还不是手到擒来？**总是爱英雄的。自己甚至还有可能让那个据说美的倾国倾城的柳轻颜成为禁脔，假如青风能踏平天玄四座的话。
所以老家伙们必须赶快死。
虽然老家伙里，有自己的父亲叔伯，可宋承嗣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成大事，本来就需要六亲不认。
但他不能不考虑其他人的反应。
毕竟，想要成为宋家之主，他总不能把整个宋家都杀干净。
所以他要在老家伙们毒发之前离开松原，一来避嫌，二来可以嫁祸野种宋承宗，三来还可以找机会拿下叶青衫送给吞贼。
可是当得知谢非鸾正赶来小柳镇后，宋承嗣只好离开。松原宋家投靠了吞贼已经不是秘密，他还没有底气面对谢非鸾。可他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在离开前碰到这三个从昨晚就一直跟在叶青衫身边，似乎十分被他看重的孩子身上。或者说，两个孩子，和一个虽然看起来有些脏兮兮，却已经透着几分姿色的小丫头。
“叶青衫是你们什么人？他是不是真的伤的很重？”宋承嗣勾着阿莲秀气的下巴，目光里满是淫亵之意。虽然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亲手杀死叶青衫，可宋承嗣还是想要知道叶青衫的情况，他想确定叶青衫到底还有没有逃命的可能。
阿莲没有回答。于是身上本就单薄的衣服更加单薄了。柔弱的肩膀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可她的嘴巴依然闭的很紧，目光也依旧勇敢坚定。
“叶青衫是你们什么人？他是不是真的伤的很重？”宋承嗣重复了一遍问题。
然后阿莲便近乎****地站在刺骨的寒风里，如同一株无比卑微又无比坚韧的芨芨草，不论寒风多么凛冽，颤抖的身躯依然还会坚强地伫立在风中。
“好，很好”宋承嗣笑了，淫亵的目光肆意的在阿莲****的身上游走逡巡，招招手，一名随从便立刻将早已吓得哭不出来的阿元和虎头拎了过来。
“我还会问两次。”宋承嗣指着阿元和虎头说道，“问一次，死一个。”
阿莲很想哭，可就在她打算放弃坚持的时候，阿元和虎头却做出了惊人之举——
“阿姐，不要告诉他们！”阿元一边大哭一边喊道，拼命挣扎的他在那名壮汉的手里如同一只小鸡崽，可他的声音却勇敢而坚定。阿元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可他看得出这些人是坏人，也听的出这些坏人想害大哥哥。要不然，为什么要问他伤的重不重？
“阿姐，别说——”虎头努力地抹着脸上流个不停的眼泪，却瞪圆了大眼睛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勇敢一些。
“哈——哈哈——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会死？”宋承嗣被逗笑了，笑声阴森而狠辣，“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死？你们难道不怕死？”
“不怕——”阿元攥紧小拳头咬牙说道，“男子汉一定要讲义气！”
“我也是男子汉，我也讲义气！”虎头用力地踢着那个拎着自己脖颈的壮汉跟着喊道。
“好！”宋承嗣哈哈大笑，“那我只好成全你们这两个‘男子汉’了。”
两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阿元和虎头的哭喊在寒风中戛然而止。看着阿元和虎头那绵软的脖颈和随风晃动的小手小脚，阿莲愣了半晌才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猛地扑了上去，却被宋承嗣一把拽进怀里肆意地揉搓玩弄。
“你不说没关系，等你知道我的‘厉害’，你自然就会说的。”宋承嗣亵笑起来。
宋承嗣很想见鱼盼盼。朝思暮想，想的不行。
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是在这个时候见到——此刻的宋承嗣正****着上身搂着一丝不挂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仿佛同一具死尸般的阿莲。
“畜生——”鱼盼盼怒喝一声，婀娜如飞天仙子般的身姿因愤怒而化作索命的厉鬼，重重鬼影铺天盖地，让整个荒废的土地庙变成了阴森的鬼域。
宋承嗣的表情有些复杂，但绝不是因为害怕。他的随从里，有两位来自吞贼座下的随时都能迈入洞明的高手。
宋承嗣只是觉得可惜。
因为他知道鱼盼盼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上自己了。这让宋承嗣未免感到有些遗憾，虽然得到她的人也很不错，可连人带心一起得到，才算是彻底的征服，才能有最大的满足。
当宋承嗣还在暗暗遗憾之时，鱼盼盼纤细白皙的手掌已经化作了利爪，指尖上那锐利的真气刺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却在即将触及宋承嗣的面门时被一把纸伞挡住了前进的去路。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鱼盼盼的表情很冷。
“知道”用纸伞格开鱼盼盼的青风高手平静地说道，“鱼盼盼。”
“我好像还没有放弃那个身份。”鱼盼盼的声音也冷了。
“你的痣呢？”
“我——”鱼盼盼词穷，于是她只好再次出手，目标还是宋承嗣。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宋承嗣突然开口，将阿莲朝前推了推。虽然他的武功比不了鱼盼盼和青风高手，可眼力总还有。他看的出来，如果鱼盼盼铁了心要杀自己，那么两位青风高手无论如何也救不了自己。所以他决定用头脑而非武功来解决问题。他一向都对自己的头脑充满自信。
鱼盼盼果然停了下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