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班，是我来急诊科轮转的第二个夜班。由于上一个夜班，内、外科先后接诊了三名猝死的患者，一下子，我的“死神”名号，在急诊科被传得无人不知。
就连急诊科徐东主任都拍着我的肩膀“无比敬畏”的说道：“有的人，只是自己班臭；还有的人，自己臭就罢了，还把别人的班也带臭。”
自那天以后，关于我之前轮转别科时，所发生的各种惊悚传说，都被“细心”的同事们搜挖出来，在急诊的微信圈里大肆渲染着。
比如，爆料我在轮转神经外科的时候，一天晚上，并不是我的夜班，但我恰好到科里拿书，结果，刚去没多久，就有一名手术后多日已准备出院的患者出现了头晕症状，并很快进入了昏迷。幸亏当时抢救及时，才化险为夷。事后推断是因停止输液后，患者摄入量不足，诱发的脑部梗死。
还有的说我在轮转骨科的时候，当天我本应该在手术室里等待接台手术，可却中途返回病房取患者的ct片子，结果，一名刚推回病房的腰椎术后的患者，突发意识障碍，经过紧急抢救，却回天无力。事后尸检确诊是长期卧床形成下肢血栓，手术后，栓子脱落导致肺栓塞。
甚至于我在icu轮转时，更是成为了连主任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因为，无论是否为我当班，只要我在，哪怕只是偶然路过，往病房里瞟了一眼，都会有一个原本还算“平稳”的患者，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到后来，科主任直接免除了我在icu的最后一个夜班，而那晚，也终于没有再出现任何意外。
关于这些传言，都是我在半年后离开急诊科，才得知的。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我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急诊科的微信群中，大家集体吐槽的对象，自然，是没人愿意把我加入进去的。
此时，急诊科新毕业的护士司思正虔诚的祈祷着：“佛祖保佑，今天不要来抢救的患者。”突然，瞥眼看到我正笑吟吟的望着她，遂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转而哭丧着脸仰天长叹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竟跟他碰班，神啊！快救救我吧！”
我则打趣道：“能救你的，只有时间。”
“啊——”司思此时欲哭无泪。恨恨着转过身，赌气不再理我。
我意识到刚刚的笑话，似乎并不好笑，便只得识趣的离开了护士站。
“唉！果然很不招人待见啊。”我自言自语道。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对我偷tōu pāi照的司思，以及她在急诊微信圈里发出的微信内容。
“姐妹们，今天，跟死神搭班，他告诉我，能救我的，只有时间。哇——蓝瘦香菇，求安慰。”
为了缓和大家对我的“厌恶”之情，趁着没病人的空档，我赶紧到附近商店，买来了一箱康师傅碗面，搬到办公室里。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唯有碗面，可以解忧。”当再回到护士站时，我故作高深的吟诵道。
“嗯，这话听着，还算顺耳。”司思看到了我搬来送给大家的方便面，方始对我面露笑容。
“放心吧，今儿晚上，有我在，没事的。”我拍着胸脯安慰道。
“去——，就因为你在，才有事呢。”司思一脸没好气的说道。
“可有没有事，并非我能决定的呀！”我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她。
听我说完后，只见她那如鹅卵石般滑润细腻的脸庞上，镶着两颗乌亮的宝石，此时正在用同情之光认同的望向我。
四目相接之下，我的心忽地紧了起来，忙借着有病人来诊，返回了诊室。
司思，94年的小美护。今年刚毕业就被分配到了全院压力最重，工作量最大，投诉率最高的急诊科。老实说，换做是我，是绝对不来的。可她却拿出一副随遇而安的心态，乐呵呵的就来报到了。
刚开始上班，还由老师带着进行一系列的操作。但因为急诊人员配置不足，没多久，就自己独立值班了。
才短短的三个月，她就已经可以很娴熟的进行常规操作和胜任一般的抢救工作了。
说实话，换做我，22岁，就要整天面对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人生百态，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难以适应的。
但司思却依旧整天笑嘻嘻的，有时受了委屈，也不生气。她的笑容，就仿佛一朵盛开的太阳花，到处播撒温暖，传递快乐。
匆匆的看完了病人，我的神经方从那双会发光的眼神中松了松劲儿。
自打我开始梦到死亡，我便成了精神病医院的常客，即便我后来“病愈”，回到学校，也成为了大家疏远的对象。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在任何时候，谁会跟一个随时犯病，还到处跟陌生人说，不久你就会死的人交朋友。
所以，我很感激，学校的老师、同学们，会容忍我直到毕业，也没有将我赶出班级。
当然，理由只会是因为我犯病时从不打搅他们，而且，正常的时候还很愿意给别人讲错题。而绝非是因为我成绩优异，老师和同学们需要我来提高升学率。
最终，我二十年的寒窗生涯，只结交了一个好朋友，他就是我的大学、研究生同学，兼同事齐鸣。
所以，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太多跟同龄异性的接触史，更不会有野游史。
想到了这里，我使劲的晃了晃满脑子的大眼睛，将那束直入人心的眼神，从各种混乱思绪里拔出。
“这都想什么呢，我在值班。”我自语道。
“要是今天没有抢救的，我明早请你吃早饭啊。”司思见我闷闷不乐，走过来出言宽慰道。
听着风铃般清灵的话语，我很是配合的点头应道：“好的，好的。我要吃水煎包和馄饨。”
“行，那就要看你今晚的表现了。”司思笑着说道。
蔡记馄饨，离医院只隔了一条街，是我们这里最有名气的小吃店，尤其值得一提的，自然是招牌：鲜肉馄饨和水煎包。不仅选材新鲜，味道做的也很是鲜美。每天早上那里都要排起长蛇般的队伍。能把它作为劳累一晚上的犒赏，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希望明早，能有幸吃到啊。”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今晚的命运，所以，此时，便只有眼馋的份了。
依据昨日梦中的提示，今晚会有一个车祸致伤的患者。
凡是去过医院，到过急诊科就诊的人，都知道：按照常规的就诊流程，我们先要挂号，就相当于在系统里建档，生成病历号，随后再由医生判断患者的生病情况，方能开出检查申请单，叫家属去交费，然后患者才能去检查。最后，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会根据病情进行真正的治疗。
这样的就医流程，往往已经过去至少半个小时了。有时候，看急诊的人多，光等候排队就要花上半个小时。
就在我看完今晚来诊的第16名患者时，120的警笛声呼啸着从远处袭近。
“来了。”我站起身，戴好手套，快步来到了急诊室门口等候。
根据梦中的影像，患者是车祸致伤，而且到医院十分钟后人就死了。
也就是说，病人伤得很重，但尚可以坚持一段时间，然后方才死亡。
是腹腔脏器破裂出血吗？
又或者是颅内出血？
难不成是肺破裂，出血？…………
这些诊断，在我的脑海中逐条显现。
要知道，梦中的场景只能让我看到表面的现象，而真正深层的原因，还需要我在现实中亲自去探求、挖掘。
不过，这也正是我喜欢上学医，并真正热衷、着迷的地方。
正当我推想着患者的死因时，120的医生和护士已将一名痛得呼天喊地的满胸纹身的青年从车里抬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