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来之前,jǐng chá就跟李刚的妻子沟通过,所以,当众人看到我正对浑身血染的伤者进行胸外按压时,便都已猜到了最终结局。
“李刚,李刚……”李妻双腿一软,几乎坐在了地上。
“您别激动,先来看看病人,确认……”
“对对,怎么着也要看最后一眼。”旁边一个jǐng chá接过了话茬。
听到jǐng chá说看最后一眼,李妻便挣扎着站起身,在jǐng chá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来到病床前。
看到死者满身的血迹,李妻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哀痛,顿时泣不成声:“李刚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李刚啊……”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已经尽力了,节哀顺变吧。”
李妻甚是伤心,一下瘫倒在病床旁,哭着哭着就没了声息。
“她晕过去了,司思,快拿氨水来。”氨水具有强烈的刺激性臭味,对于这种“失心急症”,很是有效。
司思憋住呼吸,用棉签蘸湿后,迅速将氨水挨近李妻的鼻前。
“啊……李刚啊,呜呜,李刚啊……”
“醒了,醒了,快,把她扶到外面。”大家一同将伤心欲绝的李妻扶到了外面的座椅上。
其实,在李妻来之前,病人就已经心跳停止了。(按照抢救指南,超过半小时,抢救依然无效者,便当放弃。)只不过,为了等家属过来,我们依旧为死者行胸外按压。用徐东主任的话说,“有些治疗是为了病人,有些治疗是为了家属。”
“大夫,另外一个病人去哪了?”jǐng chá在一旁边录像,边记录着。
“还有两个病人,一个跑了,你们去追了;另一个做手术了。”我不知他指的是哪个病人,便把知道的都说了。
“哦,进手术室了。那您知不知道手术啥时做完?”
“肯定没做完呢。”我看了看时间,“不过,估计也快,您可以到手术室门口等。”
“行,谢谢。”
“喂,jǐng chá同志,我随便问问啊,那个跑了的,抓住没?”我很是八卦的低声问道。
“不知道,老李他们追去了,听说还受着伤,应该跑不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
随后,jǐng chá们除留下一名女警开导李妻外,其余的便都赶赴手术室继续取证。
待众人走后,我便返回抢救室,继续等病人的儿子。司思她们则在一旁窃窃私语。
“哇塞,今天的经历,都够拍一部diàn yǐng了。”
“谁说不是,不过,这司机也真够倒霉的,碰上这么一伙劫匪。”
“可不。也不知手术做的怎样了,能不能救活?”
“没想到,你们居然把劫匪给送手术室了,唉!救活了也是个死。”
“那我哪知道啊,还不是听孙大神的。”
“别聊了,赶紧写护理记录。”我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司思冲我吐了吐舌头,低头写了起来。
虽然,在之前的抢救中,我选择了一个救活几率更高的病人,而忽视了他的身份。但现在,我却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些事情了。
“请您节哀。”等李妻的哭声小些了,我方走上前,“那个,是这样啊,病人已经不行了,我们要放弃抢救了,但需要您在这里签个字。”
“行,我签,但请您先别撤机器,我儿子马上就到,我刚给他打diàn huà了,呜呜……”
“行,行,您别激动,没事,我们再等会儿。”
清晨七点,车水马龙。
抢救室里,已经死去的病人还在心肺复苏机的按压中,被动的心跳着。我写着交班记录,心思却想着下班后买上早点,然后早点回家。
忙碌了一宿,司思黑肿着双眼,大呼着:“下班后,先敷个面膜再睡觉。”
张艳也没精打采的瘫坐在护士站里,计算着秒针。
这时,病人的家属来了。
“妈,我爸呢?”
“儿子,你可算来了,你爸在里面呢。呜呜……”
“爸——”
“儿子,去,给你爸磕个头……”
“爸——”
原本情绪已平复些的李妻,见到儿子的一刹那,泪水再次喷涌而出。
伴着撕扯心脏的哭喊声,一家人终于“聚”在了一起。
我默默的走过去,撤掉了插在死者身上的仪器。
“大夫,能给我块纱布不?我想让我爸擦干净了走。”
“行,等着。”我连忙找了个水盆,又拿了两包纱布过去。
看着二人哭着给死者擦去身上的血迹,我感到十分难过,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
司思也被这悲伤的气氛影响了,泪珠在红红的眼圈里打着转。
我叹了口气,走上前,轻声说道:“别想了,生死由命。如果当时选择的是他,很可能,两个都活不了。”这句话,既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宽慰我,更是在告慰死者。
“等等,大夫。”李刚的儿子忽然叫住了我。
“还有什么事吗?”
“大夫,这人不是我爸,我爸呢?”
“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咦?大夫,他不是我老公,我老公呢?”
“对,我爸呢?”
“什么?不是他?”我顿时懵了,眼前一片空白。
“大夫,大夫?”
“等等,你再说一遍?”我一脸的惊愕。
这也太夸张了吧,你哭了半天,原来不是你老公啊?
“大夫,他不是我老公,我老公呢?”
“哦,容我想想,你老公在手术室做手术呢,估计,快做完了,你赶紧去手术室吧!”说完这句话后,我的大脑忽然有一种缺氧的眩晕。
“大夫,我爸手术的话,那他是谁?”
“他——他是抢劫你爸的劫匪。”
“卧槽,原来你是劫匪啊!害我哭了半天,叫了半天爸,还给你磕了个头。”李刚的儿子一听说,死者便是劫匪,顿时怒不可恕。冲过去,一把将死者摔在地上,朝他的头和胸就是一阵乱踹。
“住手,别打了,别打了。”旁边的女警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拉开了对方。
“大夫,手术室在哪?”出了恶气的儿子兴奋的问道。
“从这儿直走,到外科病房楼,坐电梯上三层。”张艳机械式的回答着。
“走,妈,别哭了,我爸没死,谢谢大夫啊。”说罢,便拉着母亲,大步流星的直奔外科楼。
留在现场的我们瞬间石化。
过了好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的女警才想起给上级汇报这一突发情况。
“刚刚发生了什么?”望着横在地上的死者,和水盆打翻后,一片狼藉的抢救室,司思看着我问道。
“别问我,我知道的,和你一样。”
“刚刚,是不是,搞错了?”
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似乎李妻来的时候,可能太过激动,加上死者浑身的血迹,还带着气管插管。因此,就先入为主的认错人了。而我们,也没顾上核对信息,直到,李刚的儿子给死者擦血时,方才搞清楚。
虽然,死者是劫匪,但死后遭人如此殴打,再加上我没有选择他的愧疚,总归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戴好手套,和护士一同将死者抬到床上。看着他紫青的脸上,印着土灰的脚印,也不管他能否听得到,我在心中默念:你抢劫他爸,现在他踹你几脚,也算是你的报应,你可不要记恨我。我把你扶到床上,给你擦干净身子,咱俩就两清了。
就在我用纱布擦拭死者躯体的时候,却不知在抢救室外,一双阴狠的眼睛正透过玻璃紧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