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50多岁，中等身材，长方面孔，短寸银发，满面红光，深红色的衬衣裹着隆起的腹部，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显得神采奕奕。
他看到我，并不觉得慌乱，反而主动跟我握手。由于长年坐办公室，掌心的皮肤保养得很好。
一阵寒暄过后，我实在想不出该聊些什么，便只好闭口不言。
牛舅舅毕竟做了多年的行政工作，很自然的就找到了话题。
“常听你母亲提起你，夸你很优秀啊。”
“谢谢，其实，是我够努力。”
“对对，你们的工作很累吧，听说你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病人多，医生少。所以，永远都忙不完。”
“你是普外科的吧！你们科都看些什么病啊？”
“我们科……嗯……很多，大都是些常见病。”
“哦，那腰间盘不好，归你们科吗？”
“不是，归骨科。”
“哦，那医生说我肝不好，叫什么酒精肝，归你们管吗？”
“不管，归消化科。”
“哦，那上个月体检说我尿酸高，你们科看吗？”
“这个也不看，归内分泌科。”
“哦，那……”
看得出，对方很想找一个话题，能跟我多一些交流，只可惜，他的医学常识十分匮乏。
“行了，行了，哪有一上来先看病的，别吓着孩子。”母亲忙出来打圆场。
“没有，我这正向孙大夫请教病情呢。”牛舅舅笑着解释道。
“没事，我们聊的很开心。”我有意讨好道。
母亲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牛舅舅，说道：“好了，今天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等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就这样，我和牛舅舅的第一次相识，便愉快的结束了。
回到家后，母亲一边倒热水泡脚，一边跟我问东问西的。其实，我早就明白母亲想问的是什么。
“妈，您觉得牛舅舅这人怎样？”
母亲自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的直白，不免有些慌乱。
“他？他在咱们县政府上班，还是处级干部呢。”
“哦，条件不错，那妈您还犹豫啥？”
“只不过，他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跟前妻有两个孩子。老大在外面做生意，老二也在县政府。”
“嘶——还好吧，我没觉着哪复杂？”
“唉！你不知道，他前妻身体不好，每周都需要透析。他每月的工资除了支付给前妻外，还要留给他两个儿子。”
“啊？他大儿子不是做生意的嘛？”
“他大儿子做生意挣的钱，还不够他瞎折腾的呢！”母亲做出了一副十分厌恶的表情，令我瞬间秒懂，看来社会就是个大染缸啊。
“那他不是还有二儿子吗？”
“他二儿子就更指不上了，铁公鸡一只，连自己妈生病了都不管，还找他爸要钱。”
“呵呵。”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刚刚和牛舅舅的初次见面，虽谈不上印象多好，但总的说来，也不算坏。可听母亲一聊他的家庭，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靠谱。
母亲祖上是本地大户，家有良田百亩，房屋百栋。但在1966年，突然家道中落。全家人挤在一间草房，家中也再无余粮。
在母亲15岁和18岁那年，姥姥、姥爷先后撒手人寰。后来，母亲在偶然间得了一笔钱财，但年轻的母亲却不善理财。挥霍了三年后，遇到了父亲。
又过了一年，随着我的到来，生活压力骤升。为了让家人衣食无忧，父亲便从工厂cí zhí，用家中全部的积蓄，跟朋友合伙做起了运输生意，母亲则留在工厂继续上班。
虽然，五岁之前的记忆已经被时间和意外抹去，但料想，当初，父亲的生意应该不错。自从母亲97年失业后，家中所依靠的，便是父亲当年的积蓄。
“那您跟牛舅舅打算结婚吗？”我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问了一个让母亲难堪的问题。
母亲斜望了我一眼，发觉我并无他意时，方犹豫着缓缓说道：“他倒是跟我提过，但我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也许，这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感觉吧！”
“呵呵，”没想到，母亲居然这么有恋爱的经验。“那您要是不打算跟牛舅舅继续走下去，为何不直说呢？”
“哎呀，我还没想好呢，也不是不行呀！就你妈我这个条件，你也是知道的。到目前为止，给我介绍的，还没有比他更好的呢！所以，我现在很纠结。”
听到这儿，我算是懂了，合着在我妈心中，牛舅舅就是一备胎啊。
“厉害呀！妈，您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怎么讲？”
“面对一个处级领导的追求，您居然能抵御爱情的yòu huò，还能如此理智的看待，那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去你的，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没大没小。”母亲听出了我在玩笑她，遂嗔怒道。
“是。”我咧着嘴受训着。
“对了，你们医院，有没有退休的老专家，条件还不错的？”
“啊？”这次轮到我惶恐了，“您还想脚踩两只船啊？这个，平时我还真没注意，要不，哪天，我帮您打听打听？”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呵呵，您要求倒还真不高。”母亲口中的专家，那都是业务上主任医师级别，学术上教授级别的。
“妈，我觉得，牛舅舅条件也还可以，您呢，也别太挑了，只要聊的来，就先把事儿定了。”
“哼，还好意思说我，你呢？我跟你讲，前两天，我在路上撞见耿博了，旁边还跟着他媳妇。嘿，你别看这小子其貌不扬，找的媳妇，还真漂亮。对了，他媳妇可能你也认识。”
耿博是我的高中同学，他父亲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母亲之所以认识，大概是因为当初总请我吃早饭。而我，为了回报早饭之情，便献出了我的作业供其“学习”。
“我认识？也我们班的？”
“嗯……那什么，不聊这个了，没意义。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哎——哪有聊天聊一半的呀！真没劲。”
可母亲却并未理睬我的诉求，倒了洗脚水后，便进屋睡觉去了，只将我独自留在客厅。
凭我和母亲多年来的“斗嘴”直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哼！即便你不说，我也有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