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门外，安良甫穿了一身月白袍子，趾高气扬地喊着：“叫柳呈远出来。”</p>
刑部一员小吏恭声道：“王爷还是请回吧，下官也是在其位谋其政，刑部天牢闲杂人等是不许进的，王爷莫要为难下官。”</p>
“闲杂人等，”安良甫重复，轻笑说，“本王四岁封王十岁就藩，当今天子是本王亲叔叔，普天之下本王哪里去不得，你敢拦着本王？”</p>
安良甫说着就要提步上前，那名小吏慌忙挡在他身前，“王爷止步！”</p>
安良甫动了怒气，拧眉喝道：“不想死便给本王让开！”</p>
小吏左右为难间，柳呈远自府衙出来，一个面如冠玉的小生，穿了绯色公服，踩了白底皂靴，拱手作揖，“王爷今日来得早。”</p>
这位跋扈的邵陵王每日都来刑部府衙吵着要去天牢，每日都教他拦在外头。</p>
安良甫眯眼看他，“柳大人当真不肯给本王这一分薄面？”</p>
柳呈远凑至安良甫耳边，低声道：“王爷是想去看阮轻痕吧？”</p>
安良甫眸光一闪。</p>
“阮轻痕昨日已出狱，王爷去阮大人府邸探望吧，下官刑部还有一堆公务，少陪了。”柳呈远说罢折身回了府衙，丢了安良甫怔在外头。</p>
安良甫又匆匆赶到阮府时，阮府早已人去楼空。</p>
只余一名小厮，将阮轻痕留的一封信递给邵陵王。</p>
“吾与君以家国为念共举大事，奈何大业难成，身陷囹圄。虽侥幸脱困，然京城是非之处，终不可留。君雄心外露，与天子虽为叔侄，然帝王薄凉，权重于情，太后干权且不能容，君意图天下手拥重兵，岂能见容于天子？成者王败者寇，君宜早作打量，天子心术难测，恐君不日有性命之虞。”</p>
安良甫蹙眉看罢，左手死死攥着衣角，良久，抬眸看那小厮，“你家公子几时离开的？”</p>
“昨日午后，刚从刑部天牢出来便挂冠回乡了。”小厮漠然道。</p>
安良甫瞥一眼手中信，沉默不语。小厮作个揖，也便折身离去。</p>
安良甫木然出了阮府，一旁的随从小心道：“王爷，这信……”</p>
安良甫回过神来，眸底忽地闪过狠色，揉碎手中的信，咬牙道：“带着本王的印信，快马加鞭，将本王的荆州军全部调来金陵。”</p>
安凌陌既容不得他，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成败在此一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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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五六天的光景，恰逢中秋当夜，苏鸢百无聊赖望着天心的月。</p>
沐凝兮裹了暗紫色的披风到大理寺来，一起带来还有一只黑漆嵌螺钿的食盒。</p>
沐凝兮冲着苏鸢嫣然一笑，从食盒中取了一碟月饼出来，“今日是中秋，凝兮想着苏姐姐在牢中一定冷清寂寞，特意带了月饼来看望姐姐。”</p>
将那碟月饼从栅栏之间的空隙送了进去，搁在地上。</p>
苏鸢冷冷瞥一眼，别过脸去，“牢中阴寒，娘娘千金贵体，还是莫要久留，早些回宫为好。”</p>
沐凝兮置若罔闻，隔着铁窗栅栏望向夜空，“姐姐这儿的月色真好，皎洁又清静。宫中灯火通明、歌舞笙箫，太过喧嚣反倒掩了明月之辉，凭白辜负了。”</p>
苏鸢头也不回，敷衍道：“娘娘好兴致，不如教魏大人给娘娘也准备一间牢屋，静心赏月。”</p>
沐凝兮渐渐变了脸色，虚情假意再装不下去，恨恨盯着苏鸢，咬牙切齿地说：“苏鸢，你一介阶下死囚，还有什么可威风的！这一局，到底是我赢你输。”</p>
“输赢？”苏鸢轻轻反问，冷哼一声，“对弈之人可论胜负，一颗棋子谈何输赢？”回眸看沐凝兮一眼，带了三分悲悯。</p>
沐凝兮神色一滞，苏鸢接着问道：“娘娘要做一辈子的棋子吗？”</p>
晚风穿过，沐凝兮紧了紧披风，面色阴郁，“你自己都危在旦夕，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p>
沐凝兮冷冷瞥苏鸢一眼，折身离去。</p>
苏鸢静静倚着墙壁，仰首望月。背后伤已上过药，仍旧是隐隐作痛，今日是她被关押的第十八日，赵国公定然处心积虑地逼迫安凌陌杀她。</p>
朝堂之上已是赵氏天下，尾大不掉，安凌陌对抗的是满朝文武，史书上多少要记他一笔离经叛道。</p>
远处的天愈来愈亮，一抹橘红色蔓延了整片夜空。</p>
苏鸢身居大理寺死牢，都望得见皇城方向冲天的火光，映得天心一轮明月暗淡失色，隐约有喊杀之声，飘到大理寺来依旧是惊心动魄。</p>
苏鸢慌忙起身，冲一狱卒道：“去叫魏柯来。”</p>
那日安凌陌走后，魏柯便对她恭敬得很，衣食用药，面miàn jù到，哪里还有那日下令抽她鞭子的嚣张样儿。</p>
狱卒依言去了，片刻的功夫，身穿公服的魏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低声道：“娘娘有何吩咐？”</p>
“出什么事了？”苏鸢侧首看天边火光，问道。火光愈盛，自窗望去，那月亮几乎瞧不见了。</p>
魏柯望一望窗外的火光，“今夜是中秋，灯火比往日多些，兴许是宫人不慎，一时失火罢了。娘娘无须忧心。”他云淡风轻地说着，眸光闪烁无人察觉。</p>
苏鸢却目光犀利地盯住他，“大人最好如实以告。”</p>
魏柯吞吞吐吐了半晌，看着苏鸢面色不善，咬咬牙，低声道：“邵陵王谋逆，领兵攻入皇宫，烧了含元殿，火借风势，蔓延得迅速，半壁皇宫已陷入火海了。”</p>
安良甫向来怯懦，今日决然逼宫，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宫中只有一万羽林卫，安良甫却有三万荆州军，必然是一场恶战。</p>
刀剑无眼，安凌陌又不谙武艺。</p>
苏鸢不由蹙了蛾眉，“烦请大人开了牢门，我要回宫去。”</p>
魏柯捏着嘴上的小胡子，赔笑道：“娘娘这不是为难微臣吗。陛下都做不得主的事，微臣哪敢擅作主张。”</p>
瞧见苏鸢眉皱得愈发深，忙道：“娘娘不必担心。羽林卫训练有素，以一当十，必能护得陛下周全。”</p>
“历来皇位之争，哪有不血流成河的。”苏鸢轻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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