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流年和司阴
日子如同流水,把开心的,不开心的事,一一冲到脑后。一年时间就这样匆匆流逝了。
这一年里,他的术法修行有了很大的进展,渐渐赶上了他的云露小师姐,已经能控制一小团水雾在空中,不停地变化着。至于那道他自己琢磨出来的绿色气息,也变得磅礴起来,在识海中涌动,流转着。两道截然不同一大一小的气息,在识海内相处得分外融洽,相互追逐,相互促进。令自己术法突飞猛进。身体也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化,更加健壮,更加轻盈起来,健步如飞。往日里要劳累一天的功课,往往一个早上就被他轻轻松松地完成了。不过他自己不说,也没人问起,每当云露让他展示术法进展时,他也只是让那一道水气不断变成各种好看的样子,逗得她咯咯地笑个不停,对此她也是见怪不怪了。
云月师傅自从那次骂了他一顿之后,便对他不闻不问。仍旧让云露替她传道授业。只有每月考核他的功课的时候,寥寥地讲上几句。成绩好时,也不赞扬,成绩差时,一顿臭骂。天岚也仿佛习惯了一般。自顾自地练着,那本古旧的书卷,也被他看得烂熟于心,折腾出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事来。
不过,这些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懒得跟别人讲。即使被和自己亲近云露师姐偶尔看到,她也仿佛习惯了,往往一笑置之。天岚在这飘缈峰之上,于众人眼中好像消失了一般。他也一直在自己的洞府内修行,深居简出。一众师姐,也好像把他忘记了,只有在偶然提及的时候,才会忽然记起,同门之内还有这么一个古古怪怪的师弟。言语之间笑谈几句,便再次忘记。
只有云露师姐常常来找他,找他玩,找他说话,不过这一年多来,云露也逐渐脱了稚气,言语神色之间,多了几分沉默思考,少了几分天真的笑容。倒是容貌越发变得清新亮丽,婷婷玉立起来。由女孩向着少女这个方向慢慢地转变着。
他和她之间,谈话或是玩耍,也不再像往日那样随意。往往一个不经意间,就仿佛戳中什么心事一样,忽然沉默起来。对视着,然后忽然一笑,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过近些日子,她功课渐渐多了起来,相互之间往来也变得少了许多。
有时候,云露也会去天云峰之上,看望她的父亲云正天。云露是师傅女儿,同时又是九嶷掌门云正天的女儿。不过,这对九嶷山上名至实归的掌门夫妇,不知为何,感情却不是很好,长久以来各居一峰,处理着自己的内部的事情,少有来往。由于掌门事务繁忙,云露自幼便一直跟着娘亲生活起居,修习道法。很少回到天云峰之上。这些九嶷山门内之秘,若不是云露跟他提及,他是一概不知的,他也不会主动去问。
一年多来,天岚也长大了许多,渐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要是不是云露找他,估计他自己连续几日,也不会说上一句话。不过他的容貌,却仿佛定格在少年时期那的个样子,没多大变化,虽然身体长高长大了,然而相貌仍旧清新秀气,丝毫没有年轻男子的刚猛。要不是那眉宇间的神色表情木然,还真以为是个大龄男孩。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不过,天岚对自己的容貌之事是丝毫不在意的。平时修行练习刻苦,在身上留下了不少细细的伤疤,对此,他也从来不管不顾。
这一日夜里,他修习道法之间,忽然觉得一阵烦闷燥热,不由的想出去散散心,于是他便走出了洞府,一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到了雾海之下,他日日提水的地方。
这时月色正好,如水如纱,漫天星辰也恍如银砂,星落棋布。令他想起了他即将进入雾海的那一晚。不知白灵现在过得怎么样,不管怎么样,也一定比我好吧!他忽然想起白灵来,然后自言自语地道。
雾海仍旧是雾气腾腾,弥天不散。把月光和星辰置于一片朦胧之中,更添了几分如梦幻般的意境,令天岚沉醉,迷失。缓步走在雾海边上,恍惚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忽然,喵~一声冗长而嘹亮的嚎叫,把他从迷梦间惊醒。他猛然回头,却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猫,相貌诡异。如同虎豹般大小,双眼一黑一白,阴阳相隔,浑身漆黑的毛发幽幽发亮,蒙着月光,仿佛从九幽地府走出来的鬼魂般,无声无息。直直走到自己身后,一声呼唤,才猛然发觉。
天岚吓出一身冷汗,丝毫不敢动弹,只有静静地看着它,看着他在自己的旁边停了下来,然后在自己惊讶万分的目光中,缓缓变小,最终变得如同寻常家猫那般大小,依偎着自己,伸出那粉嫩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自己的右手。每舔一下,自己的神魂仿佛就轻了一分。同时一种淡淡的清香,一种自己从未闻过的令自己沉醉的味道,从它的毛发间散发出来,令他浑身一阵燥热难耐,却又有一种异样的兴奋。
忽然,仿佛一声低低的呼唤传入耳中,如泣如诉,又仿佛虚无,那只猫却好像听到什么命令般,一个转身,纵入了茫茫白雾间,不见了踪影,只有指间那淡淡的清香,令那宛若梦幻般的一幕,有了几分真实。
猛然回头,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逝。那轻搅动的白雾,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月光色,女子香,悠悠千年情多长。轮回梦,相思断,茫茫雾海空回望。
天岚呆在原地,脑海中不断浮现刚刚那一只异兽,熟悉而又陌生的那一缕白色。心如潮涌,想哭,却又哭不出来。那如同梦境一般的迷雾,也仿佛幻觉,再也止不住他的脚步,他匆匆回到了住处,胡乱地翻找起来。终于,在那本老旧的古卷上,找到了这样一段记载:阴司,上古异兽。禀天地灵气而生之灵物,栖于蜃雾之中,漆黑如夜,目分阴阳,内含乾坤。乃九幽阴地之司,啖魂,食鬼,始终如一。
他木然看着这一段记载,眼中再次浮现那密密麻麻,苍白一片的尸体,那冲天的火光,还有彻骨噬心的疼痛。原来自己体内之物,怕是自幼伴着自己生活的无数村民好友那阴魂不散的鬼魄,自己背负的竟是如此沉重的罪孽。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诡异恐怖的鬼道邪术,把万千冤魂封禁于一只蛊虫之内,与自己神魂身魄,融为一体,日夜折磨。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孩子,去承受这非人的痛苦。这苍天,又为何对这般恶行,不管不顾。
天岚趴在石头上,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一想起自己体内之物,就满是恶心和恐惧,数次想把自己的右手砍下来。然而,那血蛊早已和自己熔炼在一起,同体同心,除非死去,又怎么可能割裂开来。虽然它的魂魄被僧人炼化殆尽,然而那与生具来的本能,却是不曾消失,日后怕是一个失意,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难怪一路以来,那个僧人,那位老道士,甚至九嶷山掌门云正天,都有屡屡提及。自己现在才明白,这一切绝非虚言。
快逃啊,快逃!又是那梦中那一垄白色,在身后一次又一次,绝望地呼唤。天岚伸着手,仿佛想抓住什么,然而,只有空气。
我一定会弄明白的,娘,姥姥,不管如何,不管背负的是什么,我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让这苍天听到我的意志,让世间所有的人都明白,天道自在人心!仍是那么一句话,誓言般,斩铁截钉地从少年口中说出,一语成箴,空留心间几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