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下,水府龙宫。
当代东海龙王敖广坐拥东海,珍藏无数,豪富一方。
水族龙宫上古便有,海底石砖泥瓦不能存,所用一砖一瓦皆为水晶。
夜叉水兵无数,为天界镇守水域。
无数年休养生息,水族渐大,养有重兵,跺一跺脚,人间慌乱。
水族越是壮大,敖广越是谨慎。
许多年前,李靖第三子哪吒搅动水晶宫,三太子敖丙出海面理论,却被那小儿殴打致死,剥鳞抽筋,弃尸海边。
敖广探得哪吒背后站着金光洞太乙真人,可是杀子之恨难以平复,无奈亲去天庭告状,又被哪吒设计埋伏痛殴一顿。
一时火起,兴起水族大军问罪陈塘关,逼得那哪吒剔骨还父,肉身湮灭,结下不解之仇。
明明龙族蒙冤,天庭却态度暧昧,从头到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事态扩大。
传闻上古时期龙族鼎盛时候曾与天庭兵戎相见过。
敖广岂能不明白,龙族势大,天庭表面不说,内里自当猜忌,巴不得闹起矛盾——鹬蚌相争,自有渔翁得利。
莲花复生的哪吒凶威大盛,砸龙宫,捉龙王,龙族惨遭重创。
天庭终于出面作和事佬。
一封诏书,言龙族为报私仇水淹陈塘关,纵水为凶,祸及凡间。然天恩浩荡,念及伤子之痛暂不予追究,倘若再犯严究不怠。
哪吒前有过错割肉剔骨已赎,后砸龙宫情有可原,两家止休干戈,不得再起刀兵,前罪概不追究。
后玉皇上帝亲收哪吒为义子,封三太子。
打压制衡之意不明而喻。
自此天庭大力扶持李家,封神之战后更是全家肉身成圣荣享天禄,位列仙班权柄滔天。
两家素有嫌隙,眼见是报仇无望,更是在天庭为龙族头上悬了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龙族水师虽众,但是天庭天蓬为帅的八万天河精良水兵枕戈待旦,剑有所指,虎视眈眈,不得不虑。
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不可轻动。
吃一堑长一智,无数年来,敖广自己都觉得自己谨小慎微的越来越没脾气了。
水晶宫外,巡海夜叉远远望见一只猴子排水而来。
猴子入水本不寻常,何况还能入深海直奔龙宫?
俗话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无数年前被哪吒打死的夜叉李艮前车之鉴夜叉们日夜不曾忘。
虽然未曾明言,但是这么些年来龙宫的变化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从上到下,面对外来者,再也不是以前居高临下的气势。
总是打着三分警惕,七分小心。
小心行得万年船。
没人说破,但是这个道理,升斗小民懂,普通夜叉也懂。
想要在这鱼龙混杂的深海中活得长久些,有些道理必须懂。
夜叉看到一只猴子远远朝自己区域游来的时候,虽然其貌不扬,但是高人不可貌相。
无论来者何人,他都不能躲开。
食君禄谋其事,谨慎归谨慎,但是本职工作也需做好,不然也会掉脑袋。
他没有躲开,例行公事拦住搭个话,探探底细:“哎,水晶宫不得擅闯,何方神圣?报个名字,我给你通报。”
夜叉表现的还是很自然的,一般这么搭话都没什么风险,如果是小人物必会恭恭敬敬回答,说不定还能捞点意外之财,哪怕撞上大人物也无大碍,来者是客,大部分也会报个姓名,最多脾气不好的被挡了驾骂声“不长眼睛,滚”,然后迅速滚到一边去偷偷报信,也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
反正闹出事追究起来,那样的人物也不是普通夜叉能拦住的,报讯有功,罪不至死。
那猴子立定脚跟,并未生气,大刺刺道:“吾乃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是你老龙王的紧邻,为何不识?”
看神态声色似非普通之辈,夜叉俯身行礼:“大仙稍后,我马上为您禀报。”
并不是前恭后倨色厉内荏,年长成精,每一个修成夜叉的水族都不是简单之辈,内里都有一套待人接物的准则:碰到摸不着深浅的人不要妄自逞能,转交上司是明哲保身上上之选。
否则在这神秘莫测的深海,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夜叉回头望望那神秘莫测的猴子,心中总感觉要有事情发生。
水晶宫内,夜叉如实汇报有天生圣人孙悟空求见。
自称圣人,不是疯子,就是高人。
小心为上,且看是什么来头。
敖广出迎,龙子龙孙虾兵蟹将紧随其后。
龙王并没有因为来者是一只猴子便轻慢。
“上仙请进,请进。”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出门套交情。
水晶宫内,分宾主坐定,看茶。
敖广开门见山:“上仙几时得道,授何仙术?”
这是投石问路。
猴子也不谦虚,却话不说尽,只说:“我自生身之后,出家修行,得一个无生无灭之体。近因教演儿孙,守护山洞,奈何没件兵器,久闻贤邻享乐瑶宫贝阙,必有多馀神器,特来告求一件。”
看来这是老江湖,不肯轻易透露师承来历。
不是故弄玄虚,就是背景深厚。
敖广吃不准。
不过既然开口,也无法推辞。
挥手命鳜都司取出一把大捍刀来。
那猴子嘴一撇:“老孙不会使刀,乞另赐一件。”
敖广不露声色,令鲅大尉,领鳝力士,抬出一捍九股叉来。
力士抬叉,这是有意要试一试高低了。
那猴子似乎明白,跳下来,接在手中,使了一路,挥洒自如,举重若轻,不露声色露了一手,恰到好处,轻轻放下道:“轻!轻!轻!又不趁手!再乞另赐一件。”
果然人不可貌相,果然有些功夫,敖广陪笑道:“上仙,你不看看。这叉有三千六百斤重哩!”
猴子摆手:“不趁手!不趁手!”
敖广心中一惊:这厮神通匪浅,不可得罪。
“鲫提督,鲤总兵,把那七千二百斤方天画戟请上来。”宁交朋友,不结敌人,敖广已决定拿出神兵,说话声音都已不同。
方天画戟被请了上来,那猴子跑近前接在手中,丢几个架子,撒两个解数,插在中间道:“还是太轻!太轻!轻!”
这下敖广真的怕了,如此身手,水晶宫上下恐难有敌手。
莫非不是奔兵器来的?
“上仙,我这里只有这根戟重,真的再没什么好兵器了。”
敖广这是实话道,破财免灾,他是真心不想惹麻烦。
若是再像无数年前那样闹得不可收拾,天上地下笑话事小,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就麻烦了。
猴子把玩着那方天画戟笑道:“古人云:‘愁海龙王没宝哩!’你再去寻寻看。到时真有合适的,钱不是问题。”
敖广百口莫辩:“真的是没有了。”
不可开交间。
“大王。”龙婆暗暗相招,“我看此圣,非同小可。我们这海藏中,那一块天河底的神珍铁,这几日霞光艳艳,瑞气腾腾,传说神物通灵,莫非与他有缘?”
敖广皱眉:“那是大禹治水之时,传说是定江海浅深的一个定子。虽是神铁,却不是兵器,能有什么用?”
龙婆道:“给不给是我们的事,要不要是他的事情,我们就说送给他他,凭他怎么说,送出宫门便了。“
敖广火烧眉毛,细想别无他法,只得向猴子说了。
猴子道:“你让人拿出来给我看看。”
敖广摇手,做无奈状:“扛不动!抬不动!此是神物,须上仙亲自去看看。”
猴子好奇:“在什么地方?这就带我去。”
俗话说凡事天注定,物各有主。
话说神铁镇于海藏中,也不知几千百年,可可的今岁放光。
只见海藏中间,金光万道。
似乎一切早有注定。
龙王指定道:“上仙请看,那放光的就是定海神珍了。”
那是一根铁柱子,约有斗来粗,二丈有馀长。
猴子撩衣上前,摸了一把。
他尽力两手挝过,随口道:“就是有些粗大!如果能细小些就好了。”
如能听懂人言,那宝贝竟然就真的就短了几尺,细了一围。
猴子心中一动,又颠一颠道:“宝贝,再细些更好!”
眨眼间,那宝贝当真又细了几分。
那猴子十分欢喜,二话不说拿出海藏,敖广跟着看到:这棒原来两头是两个金箍,中间乃一段乌铁;紧挨箍有镌成的一行字:“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敖广呆住。
那猴子拿着棒,一边走,一边欢喜口念着:“再短细些更妙!“
到外面时,已只有二丈长短,碗口粗细。
大小长短,莫不如意。
忍不住当场试起威力来。
那块铁,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皮儿破,擦擦儿筋伤!
天地失色,丝毫不亚于当年哪吒闹海时乾坤圈混天绫之威。
猴子将宝贝执在手中,坐在水晶宫殿上,却并没有走。
对敖广笑道:“多谢贤邻厚意。”
敖广擦擦汗:“不敢,不敢。”
猴子道:“这块铁虽然好用,还有一说。”
敖广不敢怠慢:“上仙还有什么要求?”
猴子笑:“当时若无此铁,倒也罢了;如今手中既拿着他,身上无衣服相趁,奈何?你这里若有披挂,索性送我一件,一块奉谢。”
敖广老实道:“这个真没有。”
猴子皱眉:“这个可以有,‘一事不烦二主。’你若说没有,我就不走了。”
龙王陪笑:“烦上仙再到其他地方看看,其他人或者有。”
猴子却不依不饶:“‘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千万告求一件。”
龙王毕竟还有些火性,忍不住顶道:“当真没有;如有能不给你?”
猴子看看手中神棒,淡淡道:“真的没有,我看你是想试试这神铁吧?”
敖广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发慌:“上仙,请勿动手!请勿动手!等我看舍弟处有没有,如果有的话自当奉送。”
猴子打铁趁热:“你那弟弟在什么地方?”
敖广道:“舍弟乃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是也。”
猴子摇头:“老孙不去!不去!俗语说‘赊三不敌见二’,只请你随便送我一套就得了。”
敖广无奈,道:“不用上仙亲自去。我这里有一面铁鼓,一口金钟,只要有急事,打鼓敲钟,兄弟们闻声而至。”
猴子甚是满意:“这样啊,那就快去办吧!”
敖广执手为礼:“请上仙稍候,小龙去去就回。”
水晶宫偏殿,四海龙王云集。
敖广将原由择要说了一遍。
南海敖钦闻言,大怒:“如此放肆,我兄弟们一起把他揍一顿不就完了!”
敖广无奈道:“可以的话我早就干了!别说他的来路惹得起惹不起了,就现在他手中那块铁,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皮儿破,擦擦儿筋伤——动手岂不是自讨苦吃?”
西海敖闰说:“大哥言之有理,二哥先不要冲动,我们先满足他,等他走了,启表奏上上天,何必我们动手,天自诛也。”
北海敖顺点头:“说的是。我这里有一双藕丝步云履先拿出来。”
西海敖闰:“我带了一副锁子黄金甲。”
南海敖钦:“我有一顶凤翅紫金冠可用。”
敖广大喜:“这样最好,我们先打发走他,然后上表天庭,摸一摸天庭的态度,如果是天庭故意派来滋事的,那么我们上奏,便不能因为我们丢失了定海神珍问罪,如果不是,正好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们,好多年了,也该我们看看热闹了。”
敖闰道:“大哥妙计。”
水晶宫,四海龙王与猴子相见。
那猴子当下将金冠、金甲、云履那穿戴停当,众龙忙装笑脸奉承。
猴子却忽然使动如意棒,一路打出去,对众龙道:“聒噪!聒噪!”
他还记得初来时承诺若有合意的一一奉价呢!
身无长物,拿什么给人家?脚底抹油为上策。
敖钦气愤:“什么时候起,我们四海龙王都成冤大头了?”
敖闰咳嗽一声,低声道:“小不忍,乱大谋。为今之计,怎么上奏天庭乃当务之急。”
敖顺道:“如果真是天庭幕后作梗,恐怕我们贸然上奏亦是无功——当年哪吒事莫非大家忘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敖广皱眉:“依你之见如何是好?”
敖顺道:“他不是自称花果山人氏吗?我们到幽冥界重贿十殿阎罗,把那孙悟空勾去幽冥界试试深浅,如果虚张声势便让他永坠沉沦,如果真有神通,到时幽冥界无法收场,我们便多一个上表请奏之同道,无论来人与天庭是否有关系,双管齐下,上边如果还是坐视不理,那么就连幽冥界恐怕也会有怨言。”
敖广笑:“借刀shā rén,拖人下水,一石二鸟,实在是高。”
众人纷纷点头
敖广与其他三海龙王商议怎么启奏上天,怎么摆脱罪责、借刀shā rén云云龙婆充耳不闻,莫不关心,似乎于己没什么关系。
只是望着猴子消逝的方向如释重负。
心道:神物究竟识主。那祖师交代的事情算是功行圆满了只是,这深海似乎从没平静过
水晶宫外,猴子纵身而出时,却没看见那只为他通报的夜叉正躲在暗处暗暗叹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希望这火莫再烧到我们身上
东海水晶宫,无人引导,来去自如,孙悟空欣喜之外,莫名疑惑:为什么,这条水路,似曾相识,好像冥冥中往返无数?
只是意识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存在隔阂,越是想理清思路,到后来越是一片混沌。
如果不适可而止继续勉强,那么马上便会有一种将要爆炸的危险意识充斥脑海,头疼欲裂。
为什么总是胡思乱想?孙悟空摇摇头,继续赶路。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