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殿,婢女被屏退。
太白金星上告玉帝:“臣暗中听审,用尽刑罚,那猴头就是不说师承来历有何图谋,只说所有本领都是自家会的,十分口硬。”
玉帝道:“独角鬼王那有没有打探到可靠消息?”
太白金星摇头:“那猴头甚精明,一切机密都不曾与谁说起。”
“蟠桃园那边事怎样?”玉帝想起这档子事。
太白金星想了下道:“蟠桃园满园土地、力士事发当日已被西王母捉去拷问,据说他们众口一词,是那孙猴子命他们园外看守,不经通传严禁入园,所以园中之事他们一概不知。”
玉帝恨恨道:“一派推托之词,如此有违常规的命令为什么不向上禀告?我看不是背后有谁指使,便是他们心怀鬼胎,乘机暗饱私囊,栽赃嫁祸——他们人呢?”
太白金星踌躇:“听说西王母震怒,以玩忽职守、监管不力罪名全部杖责八百贬下凡间去了。”
玉帝皱眉:蟠桃园归西王母所有,审案定罪理所应当,只是这档口不声不响悄悄把事情办了,未免有shā rén灭口之嫌?罢了,陋习非一天所成,只是眼见又一桩事成为悬案了,不想堂堂天庭,也有如此龌龊之事,众目睽睽,恐怕以后无视天纪者将更多!
当然,事已至此,事实真相已不重要,玉帝暗自叹息,嘱咐太白金星:“此事以后切莫再提。”
太白金星会意,回到原来话题:“这孙悟空怎么办?”
玉帝回过神:“扰乱天庭,罪大当诛——既然问不出什么,事态又发展成这样,只能杀之以服众了,不然更会闲话漫天。”
这边厢,玉帝乾坤独断,三十三重天,观音赌斗道祖。
降魔之战,道祖不知缘何抢先出手,明为助战,但仅是打得妖猴一个跌来看,似乎甚有深意。
或许看出了观音的疑惑,所以停战之后,道祖暗邀观音兜率宫请茶。
茶有七分,观音对于此事只字不提。
道祖心知肚明,不说话就是一种态度,守口如瓶。
不该知道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南海观世音,不可小觑啊!
道祖喜欢聪明人,聪明人之间沟通起来更容易。
道祖开言:“今尊者欲以宝瓶砸猴头,被老道抢头功,失礼失礼。”
观音微笑,双手合十:“我那瓷瓶注重万物生机、普渡世人,攻敌却敌,本非长处,道祖出手是爱惜,最为合适不过。”
道祖微笑:“常听闻尊者之宝瓶主万物生长,不知有何奇效?”
观音并不客气:“甘霖一点,枯木逢春,死物再生。”
道祖:“可否见识一下?”
观音含笑:“道祖想怎么印证?”
道祖长笑:“可打一赌,尊者将瓶中杨树枝条与我在八卦炉中炙炼一番,尊者施法,若能复生,我这有亲炼至宝紫金铃三只愿做赌资,如何”
“那贫僧可要在道祖面前献丑了。”观音笑,明知我这瓶儿有起死回生之效仍要赌胜败,看来是要下决心要封我口了。
如若取胜,这紫金铃就是封口费,输了自是技不如人,他不问我的赌资,意思自然是愿者服输,将这秘密继续保守下去。
这老儿果然老谋深算。
这边厢豪赌开始,那边厢正开刀问斩。
灵霄宝殿,玉帝端坐。
妖猴奉旨已被推上斩妖台。
南斗星君奉命监斩。
猴王面对刀斩斧砍,毫无惧色。
刀斧加身,铮然有声,如铁石之音,竟不能伤毫发。
南斗星君淡然道:“火烧。”
烈焰之中,浑然不惧。
南斗星君皱眉:“雷部众神,请雷屑神钉轰击天灵!”
霹雳耀眼,雷声震耳,只甲胄破碎,猴头在雷火中沐浴愈发精神。
二三日间,毫无头绪。
灵霄宝殿,南斗星君如实回报:“臣无能,刀枪剑戟火烧雷击,概不能伤,请陛下发落。”
玉帝皱眉:“如之奈何?”
太上老君奏道:“此猴吃蟠桃饮御酒食金丹,混作金钢之躯,急不能伤,请交给老道,放八卦炉文武火锻炼,必然丹出身死。”
玉帝点头:“偷吃道祖金丹,原该如此。”
又道:“二郎真君擒妖有功,赐金花百朵、御酒百瓶、还丹百粒并明珠锦绣。”
二郎本领虽高,但漫天神将,恐大半之前与之有仇,况此次本领高强目中无人又狠狠得罪了一批,二郎啊二郎,本座纵有心提携,奈何众将必将不满,为了天庭大局,只能先委屈你了!
天庭这盘棋,本座要下好。
也罢,你就继续在你的灌江口显圣吧。
退殿。
太白金星语玉帝:“道祖讨要妖猴,陛下作何解?”
玉帝道:“且观其变。”
兜率宫。
太上老君命解去绳索、取了穿琵琶骨之器,推入八卦炉。
金丹不化,待我助你一臂之力,以全前世缘分。
看炉道人禀告:“道祖,那猴子缩身‘巽宫’位下,怎办?”
道祖淡然道:“我知道了,继续看火。”
却没下文。
此处有风无火,道祖不会不知道,但此刻全不做理会,看来定有深意。
看炉道人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多言。
七七四十九日眨眼即过。
太上老君想,是时候了,受的苦中苦,方chéng rén上人,我处无人防守,聪明如斯,必然能逃出生天,此后一别各无相欠。
嘴上却道:“时辰到,开炉取丹。”
自然取不出丹药,看炉道人什么都明白,依旧奉命开炉。
冷不防忽的一声,猴子赤身**的跳将出来,一脚踢翻丹炉和众道人。
老君皱眉,上去拽住猴尾正要开口,冷不防,被一挣,倒摔了个跟头。
老君狼狈站起,却并不生气。
望你此去隐匿深山不再回!
但老君看错了孙悟空的胆量,他没有逃跑,竟又打回灵霄宝殿。
花果山生灵涂炭,这口气一时他是咽不下的。
灵霄宝殿,玉帝早闻殿外争斗。
问明缘由,皱眉:“猴头竟能从道祖那走脱,怎么回事?”
太白金星道:“恐怕道祖有意放水。”
玉帝皱眉:“上次金丹失窃、此次走脱猴头,难不成此猴与道祖有关?此刻这妖猴竟能一路打到通明殿,沿途众神闭门不出,天界太乱,看来是时候请如来出场了。有些事,该推上日程了!”
灵霄门外,佛祖第一次见孙悟空。
虽两世为人,那气焰,却无二至。
有些事心知肚明,有些戏还是要做。
前世已为我死过一次,今生岂能再令你死一次?
孙悟空跳到跟前,早不识佛祖,却觉似曾相识,喊道:“你是那方善士?敢来止住刀兵问我?”
如来笑道:“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阿弥陀佛。今闻你猖狂村野,屡反天宫,不知是何方生长,何年得道,为何这等暴横?”
“我乃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孙悟空挺直腰杆,自报家门,却并未说师承,“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今天我要让这换一换天!”
张狂个性不改。
佛祖冷笑:“你那厮乃是个猴子成精,焉敢欺心,要夺玉皇上帝尊位?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你那个初世为人的畜生,如何出此大言!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折了你的寿算!趁早皈依,切莫胡说!但恐遭了毒手,性命顷刻而休,可惜了你的本来面目!”
这边厢斗口,三十三重天,兜率宫,天上老君却在叹息:该走不走,必遭毒手。
果然,一番赌斗之后,孙悟空心神纷乱,如来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覆手为山,等孙悟空醒悟,已是万钧重力压在肩上。
不等反抗,随手轻轻一压,力道恰到好处,那猴子被死死压入巨山之下。
尘埃落定,翻手之间,战事结束。
欲败其兵,先攻其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千钧一发,雷霆一击,这一战干净利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果然令人叹为观止。
西方佛老,不可小觑!
灵霄宝殿。
玉帝已然知悉战况:佛老南天门外施展**力,掌化五指山,轻松将孙悟空困压于下界。
果然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如果天庭多几个这般能尽心办事者就好了。
至于孙悟空,麻烦解决,生死无关紧要,听天由命吧!
当即传旨,设宴款待。
天庭庆典,百年难遇。
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五气真君、五斗星君、三官四圣、九曜真君、左辅、右弼、天王、哪吒、元虚一应灵通,对对旌旗,双双幡盖,都带着明珠异宝,寿果奇花来探看虚实。
太白金星宴会之上言曰:“请如来将此会立一名如何?”
众神随声附和,如来不动声色,悟得暗语:这是玉帝在借口探问动向呢。
一语双关,笑道:“今欲立会,可作个‘安天大会’!”
玉帝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遥遥举杯。
众仙虽不明就里,但见玉帝开颜,个个叫好:“好个‘安天大会’,好个‘安天大会’!”
玉帝曾问:有何妙计安天?
如来言曰:假借传经之名,暗行除魔之事。
好个安天大会——心照不宣。
西王母闻言也是心喜:好个安天大会,一个猴妖顶了多少罪名?如今盖棺定论,所有事都将一篇翻过,天地俱安,此皆是如来之功啊!
心喜忘形,当下引一班仙子、仙娥、美姬、měi nǚ飘飘荡荡舞向佛前,施礼道:“前被妖猴搅乱蟠桃一会,今蒙如来**链锁顽猴,喜庆‘安天大会’,无物可谢,今是我净手亲摘大株蟠桃数枚奉献。”
越是各打算盘,有些事越是扑朔迷离,让人看不明白,越是猜测,所以许多事皆成迷案。
群仙散尽,只余玉帝、如来、太白金星。
如来合十为礼:“与天尊别后,即与观音、金蝉子议定,观音居中联络,金蝉子下凡为饵,时机成熟,放言金蝉子转世十世修行,食肉一块可尽得长生,金蝉子**凡躯一路西行,必然引得无数妖魔窥伺,我们便可择机下手。”
玉帝:“就等佛老此言了,三界之乱,须早治理。”
如来点头:“金蝉子修为太深,为不令妖魔却步,假戏真做,金蝉子下界已是凡躯,且为显逼真,下凡初在其灵魂深处埋下怯懦的种子,使妖魔从表象看不出真伪,做无害诱饵。”
太白金星皱眉:“这么说,金蝉子已是凡人?妖魔纵出,何人降魔?”
如来含笑:“以魔降魔。”
玉帝:“愿闻其详。”
如来正色道:“暗地里物色几个神通广大的妖魔,名为护送,但一遇阻碍,必然出手铲除,即使不敌,我们四方援手,妖魔当灭,神鬼不知。”
玉帝似有所悟,点头:“妙计,佛老今日对那孙悟空降而不杀,想必是想收为己用了?”
反正只是一枚棋子,事到如今,杀与不杀无关紧要,或许留着更好些,有些事并未完全过去,留下个活证据哪怕不管不问,有些人恐怕也是寝食难安。留一个活口在这里,多少会有些收敛。
玉帝首先想到的是西王母。
而此时如来想得却是金蝉子。他想起了金蝉子临行嘱托,却不多言,双手合十,打机锋道:“天尊召老僧来岂不是便宜行事?”
“好一个便宜行事——知我者佛老!”玉帝哈哈大笑,“取经事上,佛老所请,但无不准!”
如来称谢:“眼下便有一事,老僧那弟子自幼修行灵山,今虽已凡躯贬去东土,前世皆忘,但一性真灵不泯,每到一定时日必生西归之心,时机未到,恐被有心人截住泄露机密。”
玉帝点头:“佛老之意何如?”
如来直道:“我观下界,妖魔作乱主要在流沙河以西,流沙河宽八百里,绵延数万里之遥,恳请陛下在此安插一可靠之人,时机未到,但凡金蝉子转世身至此,可设计lán jié。时机成熟,此人为天尊得力人手,可编入取经队伍助除魔之事。”
思虑周密,玉帝暗暗点头。
布置妥当,一个计划隐然开始
如来退去。
太白金星道:“为什么要我们行此事?要知道,转世金蝉既然西归,那是已经开始觉醒,劝阻必然无用,最好的守密方法就是灭口,恐怕,以后我们要担上一个虐杀的恶名。”
玉帝点头:“本座何尝不知,只是西方为本座办事,这恶名也只能担了,何况如来如此安排,是有意让本座安插人手,一是令本座放心,二是怕日后有甚差错有人担待。”
太白金星皱眉:“西方佛教干什么都不想吃亏啊!”
玉帝笑:“成大事,不拘小节,你试说一下,流沙河之行谁去合适?”
太白金星还未开口,巡查灵官来报:“天蓬元帅酒醉,在太阴星君处调戏仙子被拿,星君请旨,请陛下发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玉帝急火攻心,这些天庭大员,越来越不像话了。
虽说天庭大员私底下难免和女仙们多少有些不清不楚,历来大家装作不知,可是如此明目张胆调戏还是头一遭!
这个天蓬,仗着我倚重,向来居高自傲,这个时候醉酒闹事,是嫌这边不够乱吗?
太白金星忙道:“陛下息怒!”
问清来龙去脉,玉帝主意已定:“暂且拿下,明日灵霄殿公示,问斩!”
小题大做,并不是盛怒之下任性非为,而是在给太阴星君交代的同时,不问私情,杀一儆百,整顿天纪。
天庭,早该整顿了。
再不拿出些颜色,整个天界都将没规矩了!
你不是贪吃贪睡好色懒惰吗?没想到性情如猪,笨的也如注——干脆下辈子就投胎做头猪便了。
整顿,就从身边人开始。盛怒之下,天地变色。
那一天,天蓬的噩梦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