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与惠岸行者半云半雾行于半途。
忽听得空中有龙吟之声,似是特别痛苦。
不早不晚,不巧偏巧,正在观音前进的路上。
观音不想看到也看到了,却是一条玉龙吊在半空受刑shēn yín。
观音叹息,这种事情,既然碰上了,于情于理,都应该问一问的,何况是扫三灾救八难的观世音?名声在外,声名受累,有时候有些事不得不做。
“你是何龙?在此受罪?”观音见怪不怪,止住云头相问。
那龙当即道:“我是西海龙王敖闰之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我父王表奏天庭,告了忤逆。玉帝把我吊在空中。打了三百,不日遭诛。望菩萨搭救搭救。”
观音闻言,已有主意。
灵霄宝殿,观音叩见玉皇大帝。
众神面前,观音道:“贫僧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路遇孽龙悬吊,特来启奏,饶地性命,赐与贫僧,教他与取经人做个脚力。”
玉帝点头,这观音尊者果然智慧,这一来,算是将佛教东进传经半正式公布了,以后可以名正言顺行事。
当即准了此事。
鹰愁涧,获救的玉龙叩头谢活命之恩。
观音道:“你且在此候命,时机到时,自有你的造化。”
却对脚力之事只字未提。
玉龙再三叩拜,化作巨龙潜入涧底。
惠岸行者道:“恭喜师父,取经人三个守护者已经找齐了。”
观音点头:“我们继续观察前路情况,直上长安。”
灵霄宝殿。
太白金星:“天蓬汇报,已成功入团队,不过这西海龙王又跟着凑什么热闹——告自己儿子忤逆,不早不晚,正好赶上观音尊者东来,这巧合太令人生疑。”
玉帝笑:“他们龙族隐忍这么多年,任他们怎么折腾也翻不起大浪,西海龙王纵有私心,捉摸着也许是收到什么风儿,想为儿子谋个出路而已,用心良苦,况且君子chéng rén之美,你想那观世音何尝不是这么想?无伤大雅做个顺水人情,随他去吧。”
太白金星佩服,点头:“陛下圣明!陛下宽宏!”
观音行至五行山,忽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惠岸行者道:“师父,那放光的便是五行山了,佛祖在那儿压了一个贴儿。”
观音醒悟:“此却是那搅乱皤桃会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今乃压在此也。”
忽想到临行前佛祖的话,心中一动,莫非这里有文章,况且佛祖有帖在此,不停步看看总有失敬意。嘴上不动声色道:“我们去看看。“
惠岸行者点头:“遵命。”
顶峰,“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遇到观音尊者,法力内敛。
惠岸行者奇道:“师父,这是您的六字大明咒。”
观音不语,心中一动:这是久远劫前,吾常修行之咒。着于身、触于手、藏于家,或书于门,皆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一切所求,无不满足。
观音沉吟:“佛祖压我的真言在此,莫非早起意让这妖猴随行?”
有些事无需明言,聪明人一点即透。
怪不得行前说非我不可,不仅是堵住众佛之口,还埋有这个伏手——深谋远虑,不露声色,佩服。
观音已有主意:佛祖安排,不得不办。
当下清清嗓子,站在山巅故意吟道:“堪叹妖猴不奉公,当年狂妄逞英雄。欺心搅乱皤桃会,大胆私行兜率宫。十万军中无敌手.九重天上有威风。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
孙悟空压在山下,努力想忘记发生的一切,可是什么都可以忘,唯独花果山生灵涂炭的梦魇总挥之不去。
渴饮铜汁,饥食铁丸,铁丸生冷冰硬,难以下咽,铜汁炙热灼面,肠穿肚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死不灭,亿万斤重压下,囚禁近五百年。
第一个百年,不能闻得玉帝、如来之名,恨不能马上跳将出去断其骨、食其***天神佛,都该死。
第二个百年,回想花果山生灵涂炭,暗夜常自落泪。
第三个百年,孤独难遣,初生时玩闹花果山的场景常浮现。
第四个百年,悔意似海,夜深人静,自责年轻张狂,一己之罪牵连全山。嫦娥应悔偷灵药,悟空长恨不知足。
最近百年,寂寞难耐,时常妄想,如果有谁大发慈悲还我自由,为仆为奴在所不惜。
性子似乎已经磨尽。
可是这儿天官看守,鬼影子都休想进来——哪还会有谁来救自己?
忽然的这一天,传来陌生的人声。
但是话里话外似有奚落之意。
莫非是个来看笑话的,当下眼都懒得睁开,没好气道:“哪个在山上吟诗揭我短呢?”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淡淡道:“姓孙的,你可认得我吗?”
似乎已至近前。
掌托玉瓶,瓶中杨柳苍翠欲滴。
长发纤腰,天衣无缝,宝相庄严。
莲步凌波,微尘不起。
纵使未见,这超凡入圣的形象也多听说起。
孙悟空睁眼看到来者,眼前一亮,点着头儿高叫道;“我怎么不认得你。你好的是那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承看顾!承看顾!我在此度日如年,更无一个相知的来看我一看。你从哪里来也?”
态度还算好。
观音看着被死死压在石匣中的猴头,慈悲心起,暗自点头道:“我奉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去,从此经过,特留残步看你。”
孙悟空忽然想到观音最后两句诗: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似乎有言外之意。
孙悟空最能打破盘中哑谜,此言此语似有一线生机。
他当然不能放过。
恳求道:“如来哄了我,把我压在此山,五百余年了,不能展挣,万望菩萨方便一二,救我老孙一救!”
观音暗道:孺子可教。
嘴上却不留情:“你这厮罪业弥深,救你出来,恐你又生祸害。反为不美。”
孙悟空明白,这是丑话说在前面,要他表态呢。
连忙虔诚道:“我已知悔了,但愿大慈悲指条门路,情愿修行。”
观音听到这话,点头笑了:“圣经云:‘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适之。’你既有此心,待我到了东土大唐国寻一个取经的人来,教他救你。你可跟他做个徒弟,秉教伽持,入我佛门。再修正果,如何?”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幸福来得太突然——近五百年了啊,风声,鸟声,花开声,不及这淡淡语声。
孙悟空知道自由有望了,连连说:“愿往,愿往。”
生怕对方反悔。
观音笑笑:“既有善果,我与你起个法名。”
大孙悟空道:“我已有名了,叫做孙悟空。”
观音暗喜:看来我果然猜对了,若说不是佛祖意思,怎么名字都已经早早取好了,而且竟然不巧偏巧,正是这一代弟子排行?
原来佛祖早已算定,西行路上,只此一人或可真正为我所用。
当下再无疑虑,坦然说:“我前面也有二人归降,正是‘悟’字排行。你今也是‘悟’字,却与他相合,甚好,甚好。这等也不消叮嘱,我去也。”
孙悟空心中疑虑:“事情怎如此凑巧,莫非当年师父便算到我有此一灾,故意为我取此名字?”
菩提祖师踪影不再,自然无从取证,只是在心里,更加钦慕。
观音已行远。
惠岸行者不解,问观音:“师父,您不是说佛祖赐下三个箍儿即是默许三人随行吗,此举岂不是多了一个将来如何交代?”
观音不以为然:“那玉龙将来为脚力,不占名额!”
惠岸行者放心:“恭喜师父,出师顺利。”
水、陆、空、特战队员一应俱全,万事俱备。
观音点头:“启程,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