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天,我要杀了那个畜生!”周青看着周伯玄离去的方向,气的面色发红,却是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张霞转过身来抽了周青一巴掌,随后又颤抖着手,满脸泪水的看着周青,“傻孩子,不管他如何对我们母子,他始终是你的父亲啊~”就连被赶出来也没有哭过的张霞现在却泪涕横流,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周青,“对不起……对不起……”连连道歉起来。
周青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三次看到母亲哭,第一次是他被人绑在树上三天三夜,回去之后张霞抱着他哭,差点哭晕过去。第二次是在进行阴阳殿圣选之前,听到周伯玄接纳她的消息。而这一次,张霞的眼泪之中,更是有着些惊慌失措。
周青自小到大,张霞从未打过他一次,可这次竟然失手打了周青一巴掌。
周青看着哭着的张霞,叹了口气道:“娘,他现在已经把我们赶出来了,他一直想杀了我们,到现在你还维护他,你这样真的值得吗?”
经历了方才刺字的痛苦,周青也没有流下一滴泪,现在泪却也落了下来。
“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张霞又看看天空,阳光明媚,一阵微风吹来,“至少,他是生你养你的人啊。”
“那是曾经,”周青看着张霞,“现在已经不是了。”
张霞看着周青那认真的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
海城边缘,张霞拉着一个用木棍绑起来的简易架子,周青正躺在上面,双目紧闭,丝毫看不出一点生的迹象。
那十国刺字,虽然是刺在脸上,但是其中的力量却是抵达了周青身体各处,将周青身上所有经脉穴道完全封死,且冥冥之中自有十国国运镇压,不断的抽取着周青身上的力量。
之前筋骨镜的身躯肌肉开始慢慢萎缩起来,身体重新恢复还未习武之前的瘦弱状态,甚至还要不堪。现在的周青,连站起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怕是一个五岁的孩童都能够打倒他。
张霞一边拉着周青超前走着,一边不断的和周青说着话,她真的害怕周青就此一蹶不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阵风吹来,天空被一团团乌云笼罩,几个呼吸之间,就成了如墨一般深邃的颜色。紧接着,狂风呼啸,稀疏的雨水便落了下来。
张霞四处张望,不远处有一个破庙,正好避避雨。便拉着周青快步走了过去。
这些破庙也没人修缮,平日就是一些乞丐的容身之所。张霞到时,庙里已经有几个脏兮兮的乞丐或靠在柱子上,或者干脆躺在地上。
张霞拉着周青进去,那些乞丐都像是来了精神,肆无忌惮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张霞,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
那些目光看的张霞头皮发麻,但她只能选择硬着头皮进去,拉着周青找了个角落蹲着,窗外的雨越发大了起来。以周青的身体状况,淋一场大雨必定要大病一场。
“这荒郊野地,怎么还有个女乞丐?”过了半晌,一个邋里邋遢的男子站起身来,朝着张霞问道。
张霞没有答话,她看了周青一眼,挪了挪身子,挡在了周青身前。
“我说,这大雨天的,也没个其他去处,妹子你冷不冷啊?”另一个乞丐笑着问道。
其他乞丐都嘿嘿的怪笑起来,也慢慢爬起身子,将张霞围了起来。
“你带的这是谁啊?”先前的那邋遢男子问道。
张霞看了那男子一眼,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道:“你们敢碰他一下试试!”
那邋遢男子被张霞突然而来的气势吓得一愣,随后又感觉自己丢了脸面,随即大怒起来,“这天不管,地不收的破地方,连官府都管不到,由得了你?你说不碰都不碰了?”他环视一圈,“兄弟们,抓住那个臭娘们,我倒要看看那小子碰的碰不得?”
可怜张霞本就是一个体弱的女子,又瘸了条腿,哪里是这些混迹于市井的乞丐的对手,直接就被制伏,押了起来。
邋遢男子走到周青面前,忽然看到周青脸上的十国刺字,猛地吓了一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家伙怎么会有这些刺字?我听人说凡是有刺字的人都是大奸大恶之辈,这人怎么刺了这么多字?”其余的乞丐看清楚周青的面容后,也惊慌失措,诚惶诚恐起来。
“放开她!”虚弱的声音自周青口中发出来,他睁开无神的双眼,看着周围一众乞丐,仿佛这三个字已经用出了他的全身力气。
几个乞丐又观察了一下周青,发现他现在确实非常虚弱,那邋遢男子吞了口唾沫,朝前两步,在周青腰上踢了一脚,却发现周青连闷哼的声音都没有力气发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你有多厉害,也就是个废物,真搞不懂犯什么事了有这么多的刺字,不过着实吓了我一跳呢。”
“大哥给个痛快话,哥几个都等着呢。”一个乞丐手捂着裤裆,猥琐的道。
“嘿嘿~”那邋遢男子看着张霞笑了笑,“虽然是个瘸子,但好歹解解渴啊,今天哥几个开个荤!”
“把这小子架起来!”那邋遢乞丐指了指周青,“我要他亲眼看着这个女人的样子,想必他会毕生难忘。让他刚刚吓老子一跳!”
几个乞丐将周青架起来,用手将他的眼睛掰开,将他的头正对着张霞。“接下来就给你表演表演,想必你这么大了还没进过妓院,今天就给你看一副活春宫,你小子有眼福了。”
周青努力想将眼睛闭上,将头转开,却是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你们要干什么?”张霞看着周围的乞丐,顿时慌了起来。
“你说我们要干什么?”那邋遢乞丐笑着,摸了摸张霞的胸口。
张霞忽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抓着自己的两个乞丐挣脱,跪倒在周青面前,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儿啊,对不起,为娘不能照顾你了,接下来日子,你得一个人过了……”说着说着,一丝猩红的鲜血就从嘴角流了出来,竟是咬舌自尽了。‘
周青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一缕淡红的泪水从他的双眼之中流了出来,他想动一动,将这里的人都杀光,可现在哪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动,可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抵抗他的控制,他只能颤抖着身体,红着眼,看着一切发生。
留给张霞的选择,或许死才是一种解脱。如果今天苟且活下来了,也无法再去面对周青,而她现在这条命,就是因为周青而活着的。离开周青,比杀了她更难受。
“这娘们性子真烈啊,宁死不从啊这是。”那邋遢男子略有些惊讶,“不过小爷我不嫌弃,兄弟们,趁着还有些余热,快点完事。”
“大哥,这出人命了。”一个乞丐有些胆怯。
“这天底下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也不差这一个。再说了,现在这个国家正乱着呢,能活到啥时候还说不准呢,及时行乐,把想做的都做了,这样也不会后悔。”那邋遢男子道。
“大哥就是大哥,说的话都这么有哲理。”一个乞丐笑着道。
“会说话,我完事了就是你。”那邋遢男子上前将张霞衣服扒开,漏出了雪白的肌肤。
周青身子不断颤抖着,想闭上双眼,但是那两个乞丐却一直掰着眼皮,他根本就没办法有丝毫动作。
周青双眼中的红色液体颜色更深了些,他的内心在怒吼,在咆哮,但却无济于事。脸上的十国烙印不断的抽取他的力气。
风声,雨声,夹杂着一众乞丐的笑声,周青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那两个押着周青的乞丐看的兴起也松了手,周青软倒在地上。
周青再次醒过来,是被水浇醒的,他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些乞丐正围着他撒尿。饶是心头火如雷,也无力发作。
“一个废物,连当乞丐都当不了,就这么苟延残喘下去吧。”邋遢男子提了提裤子。
窗外的雨已经停歇,一丝阳光从窗口洒落下来,正落在张霞的身体上,阳光中,周青好像看到一个半透明的灵魂被阳光烧灼殆尽,只留下一对温柔的双眸。
周青眼泪又落了下来,被焚毁的灵魂,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寻的到了。
“我们走。”几个乞丐簇拥着走了出去。
周青看着那几个乞丐的背影,再看看窗外的阳光,这场大雨之中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一般萦绕在周青的脑海当中。仿佛一把尖锐的刻刀,狠狠的在周青心中划了几道。
夜里,来了几头狼,趁着虚弱的周青熟睡之际,将张霞的身体叼走了。翌日一早醒来的周青又是心痛不已。
再过了三天,周青终于勉强能动,身上也有了些力气,他战起身来,却没有流泪,只是爬到张霞死去的地方,捡起了遗落的一条手帕。
手帕上绣着一对鸳鸯,边角还有颜色很淡的一个红点,那是刺破手指留下的,多次洗涤之后依然残留的部分。
周青将这手帕放入怀中,贴身放了起来。
“我如今?还能去什么地方呢?”周青眼神空洞,如同一潭死水。
“我会出现的地方啊?那就松子涧吧,我可能会在那个地方待一段时间,你要是没地方去了,去给我当个端茶倒水的也不错嘛。”
张空胤的话忽然从周青脑海当中闪过,周青又想了半晌,苦笑道:“貌似我也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去了,不过松子涧在什么地方,还得我去找找。”
时至正午,周青恢复了些力气,但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五六岁普通人的力气,仅仅只能维持他正常的huó dòng。
周青摘了些野果充饥后,辨认了一下方向,跌跌撞撞朝着最近的城镇走去。
一直走到第二天中午,周青才走到城口,正要进去却被守城的士兵拦下。
“凡面上有黥刑者,不得入城!”
周青看了看那拦着自己的士兵,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隐约听到有人议论道:“听说面上有黥刑的人都是十恶不赦之人,犯下滔天大罪,可这少年脸上怎么会刻了这么多不同的刺字?”
“都说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他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如今黥面被放出来那也是圣上开恩,要我说,这样的人,早就该杀死。”
“你不怕被抓么!还一口一个圣上!快些进城。”
周青走了一段,离那城有一段距离,将衣服下摆扯下,想蒙在脸上进到城里。
可那布刚放在脸上,脸上的刺字当中忽然涌出火焰将那块布烧成灰烬,周青脸上也是一阵刺痛,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再次袭来。
如今他的力量被封禁,对于痛苦的承受能力自然不如当初,这一阵刺痛直将周青疼的在地上打滚,折腾了一刻之后才停下。
周青不死心,又找了一片枯木挡在脸上,同样的结果,同样的痛楚。
“剑尘,你这家伙,给我带来了这么讨厌的东西,自己却跑的没影了!”周青咒骂一句,痛苦却丝毫没有减少。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这样被对待!自小在家里被各种欺辱,后来好不容易有个翻身的机会,成为通灵者,可现在呢?”周青通红的双眼看着天空。
“我娘离我而去了,剑尘也消失无踪,而我现在就跟个废物一样,和那些市井乞讨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周青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他如今不过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这些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多,险些已经崩溃。
他站起身来,右手指着天空,大骂道:“贼老天!若你不能压得我永世不得翻身,待我翻身之日,定要将这天地诛灭!”
天空依然平静,连同一丝风都没有刮起,周青的呐喊,在天道面前,如同微小的尘埃,根本不值得注视。
周青骂完之后又大哭起来,边哭边走着,到了一处水潭边上,他看着水潭之中自己的倒影,那一张刻满字的丑陋无比的脸,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将半边脸都打得高高肿起。
周青看着水面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哭泣,所有人都要你死,但是你不能死!还要活的比任何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