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今年是第三次赴京赶考,公告里宣布中榜者的那一天,考生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考榜。
张生长的瘦弱,挤在人群的外围,心里发慌,既挤不进去,也不敢面对结果。
今年是他第三次参加科举kǎo shì,家里的房产都变卖了,再不中榜,那他就没什么活路了,张生这么想着,默默的排着队,两只手拘谨的合在一起,微微发抖,头低低的看着地面,盯着前一个人的脚。
排的队很长,只能老远听见周围的人大呼小叫,有的中了榜,兴奋的癫狂般大吼,有的没有中榜,落寞而归,影子拉的老长。
“哪怕是第五甲的同进士出身也好,起码下半生的衣食不愁。”张生这么乞求着,有点期待队伍走快一点,又害怕很快就面对结果排呀排呀终于依稀能看见榜上的名字了。
状元榜眼探花前三甲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张生有一点慌了,心脏咚咚跳的厉害,身体内部起了一阵惊慌,电流一样从胸口深处传播到身体每一个角落。
“进士进士“张生仔细的看着第四甲中的名字,扫了一遍又一遍,眼睛紧巴巴的眨了眨,终于,一个熟悉的名字被张生在角落里找到了。
“哈哈哈我中了!中了!”张生忍不住当场放声大笑,身体里哆哆嗦嗦的寒意顿时消失不见,张生挺直了腰板,在人群中走的扬眉吐气。
回到乡里,相亲们早已备好了轿子骏马,放着爆竹迎接他的回来,张生坐在骏马之上,街道两旁站满了人,抬着头看着他,张生眼眶突然有点湿润,嫌他穷酸的不让他住宿的旅馆老板、包子不给他散卖的包子李一家,都眼睛带光的看着他,就连从来不愿意露面的千金xiǎo jiě,也是对他眼波流转。
不过是一个进士罢了,张生高兴之余心里有点难过,带着假装灿烂的微笑看向周围的群众们,这就好像小时候孩子们总会向着那个手里有糖的孩子一样,人们其实没有根本性的变化,只是自己终于抢到了那颗糖,站在了所有人的中心。
一直到自己破旧的乡下小房子,人流未曾断过,破房子里相亲们早就置办好了酒宴,一直延伸到了院子里面,无论认识不认识的张三李四,都表现的一副和张生交往的很亲密的样子,张生也只能笑着假装热闹的面对,一一举杯。
张生突然想到了自己赴京赶考挨家挨社借钱的时候,那时候很讽刺的家家都是大门紧闭,现在自己高中了,卖出去的祖宅都没人开口来收了,这就是差别,这就是这现实的世界。
夜sè bī近,酒意渐浓,一直到了深夜,小小的院子里仍然是灯火通明,大家半推半就,自家闺女都送进了张生的卧房里,指名做妾的都有几个,等到张生喝到连连摆手,笑谈想要休息的时候,众人都识趣的抱拳谄媚的笑着离开了。
微凉的冷风吹过,张生昏昏涨涨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抬头看看天,盯着苍蓝天幕和满天星斗,心里微微的澎湃的兴奋涨动,人生改变了,他吸了吸鼻子,晃了几步后站稳了,看了一眼卧房里几个娇艳的影子,自嘲的笑了笑,慢慢走进了炊房,躺进米缸里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依偎着米缸睡着了。
张生是被震天的锣鼓吵醒的,也就刚入清晨,乡外面震天的锣鼓声就叫醒了张生。
莫非是哪家娶亲张生有点疑惑,趔趄着从米缸里爬出来,脑袋还有点晕,昨天喝的酒后劲犹存。紧了紧衣带,摸摸发鬓整理一番后摸出了炊门,出了小院,迎着锣鼓之声好奇的走了几步。
张生有些惊奇了,好几个山头,人山人海,村民在街道两头,议论纷纷,欢天喜地的看的张生有些迷糊,他拍拍周围人的肩膀,问,“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这你都不知道?”旁边的人头也不扭,侧头靠近他说:“张大人啊!张大人上任了!这不是欢迎欢迎嘛”
“张大人?昨天不是上任了么莫非我们乡镇里还有第二个张大人?”张生没有直说身份,疑惑的说。
“嘘!”旁边的人立即急了眼,转着头狠拍他的肩膀:“什么第二个!我们乡里镇里只有一个张大人,诺看见了吧就是今天那个坐在马上的,懂吗?”
路人的反应显然有些过大,张生的肩膀被拍的有些疼,但是张生已经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个了,着魔一样的,有点失控的,张生抓住了路人的肩膀,双手忍不住颤抖,说道:“懂?懂什么?你说清楚!”
张生眼神绝望,不如说是满满的气愤掺杂着怨恨,看的路人有点发憷,一把拍掉了他的手,小声凑近张生,说:“就是就是被顶了知道了?”路人拍怕肩膀,转身离远了张生,大概是嫌张生的表现有点晦气。
张生傻傻的站在原地,在欢呼的人流中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等到骏马上的青年走过时,张生死死的盯着他的长相,直到他挥着手慢慢地从张生面前走过。
人群随着骏马车队移动,很快原地冷清的只剩下张生一个人,唯一存在的,就是那喜气洋洋的锣鼓鞭炮声。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呆愣的张生好像突然回过了神来,他发疯一样的跑,把昨夜酒夜里好不容易吃到的鱼肉化为的力量用尽了似得跑,跑送了发髻,跑开了衣扣,跑掉了新靴,脏了丝绸的薄袜,等到他推开自家破房的小院时,还是晚了。
昨夜青春可怜的被娘家献出的女子们,他的所谓的妻妾们,穿上了华服秀裙,眼神高傲的指着周围赤**瘦的村民们,一块一块的拆掉张生的祖屋小院。
完了完了张生一下子跪坐在门口,披头散发的蜷曲在一起。
“挡在这干什么赶紧走赶紧走”打扮的像高傲孔雀似的高傲少女中走出一位,踢了门口的张生几脚,张生一个趔趄,倒了,少女撵着他,等张生狼狈的从院外爬起来,又去推了几把,张生不敢反抗,却突然感觉胸口多了几个凉凉硬硬的东西,张生下意识用手托住,发现是一小袋银子,抬头看着面前看似一脸冷漠的少女,肤白唇红,张生有点慌乱,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等回过神来,少女又回到了院子里,插着腰指挥着那些干瘦的民工村民们。
张生昏昏沉沉的走了,走出了乡镇,走进深山,走进小路,舍弃了他的祖宅,丢掉了丢下他的家乡,心无所系,除了那个给了他不少路费的少女,张生了无牵挂。
张生又穿上了穿了很多年的麻布衣裳,张生觉得自己大概不能再叫做张生了,那是对书生的称呼,而他现在穷酸潦倒,像个流浪汉,不,就是流浪汉吧,张生想到这里没有理由的笑了一下,怀里的几两银子揣的很紧。
张生没有花过。
张生喜欢坐在街头看人来人往的人,在不同的街,不同地方的街,有时有人也会扔下几枚铜钱。张生觉得自己以后大概都不能读书了,有点想念当年挑灯夜战的日子,于是张生悄悄的摸到了当地员外家的书房外围墙,听着里面的先生拿着藤条念书。
“跟我念口天吴”
“口天吴”一波清脆的童音响起。而书房外面,一个穿着破旧的孩子在窗外垫着脚偷看,教书先生眼睛余光瞟着,摸了摸两撇胡子,假装视为不见。
张生笑笑突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当初他不也是这么读书的么
“伯伯你也是来偷学的么”身边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张生愣了愣没缓过神来。“伯伯我们一起偷看吧”
张生苦笑,看看自己破烂的衣服,落魄的样子,轻轻的摸了摸小孩子的头,把他抱起来举过了围墙。
“嗯伯伯也是来偷学的,想以后上京赶考”
“我以后也要上京赶考呢我娘说种地没有前途,要我偷偷来读书。我这么聪明,以后肯定能当举人呢”小男孩傲气的说。
张生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轻轻的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静静的举着他偷看先生教书。
等到离开员外家,张生紧了紧衣服,从怀里掏出了仅有的几个铜板,走进了街上一家澡堂,畅快的洗了很久,等到出来,他又成了那个瘦弱憔悴的青年。
张生决定去修仙,甚至心中有着隐隐的期待,读书他是肯定不行了,甚至他已经没有身份,无法拥有正常的生活,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挂念的了,迎着夕阳,朝着西方前行,张生慢慢的走着,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修仙之地,所以他不着急,沿途慢慢的走,慢慢地找寻,路边的茶摊,与世隔绝的小村庄,狼狈的在雨中奔波,花了几年,最后他站在了神灵之国的门口,把手放在测试玉石上的一瞬间,玉石红光大胜,炙热难当后裂掉了。
长老、执事、宗主,甚至上一代退隐的宗主,都流光一般从宗内四面八方的飞过来。
张生成了大师兄,不仅是这一届,他是全宗的大师兄。一年练气,一年筑基,一年结丹巅峰,三年后张生成了名副其实的最强弟子,宗门终于允许他返回尘世去看看,积累机缘来化神。
张生首先找到了那个傲气的少女,时过境迁,六年过去,他还是那副青年模样,少女却已经长成了漂亮的女子。
她正洗着一件件的衣服,应该已为人妻,张生盯着那仍然美艳的脸,心里有一点失落,从怀里悄悄的掏出那一袋银两,用灵力炼化后掺进了很多灵力,做成了一条项链,悄悄的放在了她屋内的桌上。
张生找到了当年顶替他的那个身影,如今已经发展的很不错,成为了所谓的朝廷重臣,张生默默的看了看他很久,看他吃喝玩乐,看他鱼肉百姓,看他欺凌弱小,但张生什么也没有做。
既然坠入仙门,就不可再回头。
张生后来越来越强,强的贯彻古今,强的风云变色,强到一国皇帝也只能对他满脸堆笑,但只有张生还是觉得自己一直还是那个落魄的、抬不起头的憔悴青年,张生觉得自己总是差了些什么。
神魔混战,张生率领一宗之力,参与混战之中,直到人群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冷漠的女子,射出一支划破天际的箭矢,张生的胸膛被刺穿了。
张生觉得累了,眼睛慢慢地模糊,张生突然回想起当年那个狼狈出走的傍晚,想起那个冷傲的踢他几脚的少女,张生的嘴角咧起一丝微笑,嘴唇翁动几下后,张生将几幅画面永久的刻在了骨骼之中。
希望来世能再当一次张生,希望来世能娶到那个冷傲的少女即使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忽明忽量昏暗的空间内,猛地亮起两团鬼火。
“怎么了?又在想你的‘前世’?”鬼火旁边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嗯。”空间内又一次有规律的亮起,照亮了那两团鬼火的主人,那是一具浑身光洁充满玉质的骷髅,正坐在一座金碧辉煌的龙椅上,那两团亮起的幽绿鬼火正是它的瞳孔,而龙椅的周围,装饰奢华,墙壁上浮雕彩绘,仿若游走,撑起大厅的梁柱,更是雕銮绘凤,气派非凡。两人所处的位置,显然是某处的一座宫殿。可惜只是一瞬,很快空间里又黑了下来。
它简单的应了应,挥了挥骨爪,“在这里呆久了,能做的事情就那么多。”
“也是,不过我们很快能出去了,不知道过了那么多年,外面会变成什么样。”那个嘶哑声音见骷髅回话,兴奋的说,龙椅之旁的黑暗中抬起了一只苍白的手,指着整座宫殿的入口。“但可不能惊醒那个家伙!”想了想,嘶哑声音又补了一句,直至空间中陷入了寂静,两双眼睛--那王座上的与他旁边的两人,无神的注视着仙宫门口,此时正亮光闪烁。
“呲!”,亮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响声从仙宫门口响起,浑浊的白气从空中某处喷出,随之那崩坏的空气周围迅速浮现无数密密麻麻的金色环形禁制,旋转着,发出耀眼的金光,照亮了天际,却在白气的冲击下很快湮灭,但很快下一刻又有无数的禁制从更边缘包围,堵住了那个口子,一时间白气不再喷薄,那些金色的禁制也慢慢又消失在空中,于是天色又暗了下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