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正,村中婆娘们多在灶台边心有余悸的碎碎念着今早祖坟的邪乎事时。
而在此时,南山根的小路上,一老一少外加一条怎么看都不像是狗的大黑狗正晃晃悠悠的向山腰的冯家祖坟走去。
今天的汆白肉做的很成功,但宁八斗知道爷爷没怎么动筷子,满满一盆汆白肉都进了嘲风的狗肚子里!
这让宁八斗感到很紧张,确切的说,是一会将要发生的事情让宁八斗很紧张。
“一会……”
宁八斗破天荒的准备多说几个字,却被颤巍巍背手向前走的宁瞎眼儿打断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静气凝神。”
“好。”宁八斗点点头,到嘴边的话最终变成了一个‘好’字。
一直屁颠颠跟在宁瞎眼儿身后的嘲讽回头,冲它的小主子露出一个嘲笑模样的表情,见宁八斗吃瘪,它别提多高兴了!
可在屁股稳稳的接了宁八斗一脚后,嘲风明白了,狗就要夹着尾巴走路。
只是,嘲风一肚子的苦楚还没化作两声凄惨的呜咽,那双黝黑有神的大眼睛便凝了起来。
一股让人通体发寒的戾气在嘲风身上逸散开来。
“汪!汪!呜汪!”
听见嘲风刺耳的吼声,宁瞎眼停下了脚步。
嘲风是他抱回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嘲风对于某些东西的感知,而能让嘲风如此暴躁的只有……
“该来的还是来了啊!”宁瞎眼儿望着山腰的方向喃喃
宁八斗也随着爷爷的目光转望那断了山尖的南山,这座困了的他十几年的断山,今天恐怕就要有个了断了!
“我们要快些!”宁瞎眼沉声说了一句。
望着爷爷大步离去、有些佝偻的背影,宁八斗怔怔出神,他知道,爷爷虽然眼睛盲了,但那颗心却没有盲。
而那爷爷一直不愿提起的过去,今天恐怕就要揭开它那层神秘的面纱了!
“汪!”
被远处嘲风的叫喊声打断了思绪,宁八斗这才朝着宁瞎眼儿的背影追了过去。
“此去无名路、天涯路断莫回头!”
南山的路上,宁瞎眼儿沙哑的哼唱悠扬、婉转。
……
山底与山腰,海拔上仅仅高了几位数。
饶是如此,烈日炎炎下冯家祖坟依旧阴冷无比,除了二狗婆娘那斜插在坟中的黑棺,一切与平常无二。
宁瞎眼走到棺前,粗糙的老手刚刚拂过棺沿,宁八斗的声音便在身边响起。
“跟刚才不一样。”
虽然宁八斗离去时,徐烈一行人还没有打开棺材,但仅仅是一望,宁八斗便知道,这棺与方才不一样了!这一点他十分确定!
只是这种变化他说不出。
“呜~汪汪汪!”嘲风也应景的朝棺材狂吠出声。
宁瞎眼儿拍拍棺沿,发出一声哀叹:“哎~当然不一样,这是引煞!”
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哪怕混杂着穿山甲腥臭的血腥味,宁瞎眼儿依旧能够辨别真切,自己的儿子儿媳不就是……
每日在梦中浮现的画面在宁瞎眼儿脑中萦绕,让他那双灰白色的眸子泛起一层晶莹,这就是他们宁家的命,躲不掉!逃不了!
“八斗!”
宁瞎眼儿难得握住自己孙子的手,郑重其事的说着:“记住爷爷的话,无论他们从墓中拿走什么都不要阻止,唯独那块儿墨色的石头,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能让他们带走!”
宁八斗眉头一紧,他和爷爷都没有下过这墓,为什么爷爷会知道里面有一块墨色的石头?引煞这种阴损的手法不是已经失传?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虽然宁八斗心中一片问号,但天性使然,他还是压下心中疑问,操着他那没有平仄的嗓音铿锵有力的说了一句:“您放心。”
宁瞎眼儿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自己孙子心中一定有一大堆的疑问,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了!一切待宁八斗下墓后自然就都明了了!
“孩子,爷爷眼睛瞎了,就算下去也帮不到你什么,反而成了累赘,去吧!让嘲风跟你一起,爷爷就在这等你。”
说完宁瞎眼儿直接盘腿坐在黑棺旁,摸着嘲风硕大的脑袋轻声道:“好好保护八斗,这次算老头子我欠你的。”
原本还警惕望着黑棺的嘲风听见宁瞎眼儿的话,再也没有原本凶狠的模样,滚圆的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坚定,朝宁瞎眼儿‘汪汪’叫了两声后,率先抬起爪子朝徐烈一行人离去的阴影中走去。
宁八斗看了一眼坐在黑棺旁的宁瞎眼儿,微微鞠躬,转身离去。
这座山困了他十余年,但不能困他一辈子!
许久之后,阴影中传出宁八斗没有平仄的声音:“等我回来,晚上还吃汆白肉!”
“好!”如同入定般的宁瞎眼儿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他知道他孙子看得见。
因为断山之上茂密的灌木遮挡,阴影中的能见度极低,仅能凭偶尔透过灌木的些许光线看清脚下的环境。
但这些对于宁八斗与嘲风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一人一狗,在满是**树叶的林子中如履平地,以极快的速度向深处挺近。
大约走了一刻钟,嘲风在两颗如同麻花般拧在一起的并生大树旁停下了脚步。
“汪汪!”嘲风站在并生树后朝宁八斗轻轻叫了两声。
宁八斗知道,这是嘲风找到徐烈一行人下斗的盗洞了!
果不其然,在并生树后,盘踞的树根旁,有一个毫不起眼、仅容一人爬行通过的小洞。
洞口斜打向山下,周边平整、光滑,没有一丝散落的土石,更没有挖掘过得痕迹。
饶是宁八斗这种冰坨子性格,也不得不为徐烈一行人打洞的手艺点点头,这打洞的技艺就算是用庖丁解牛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们下去。”宁八斗说完便弯腰准备下洞,却不想嘲风如同小牛犊子的身影抢在宁八斗之前钻了进去。
宁八斗木讷的神色中闪过一丝异样,之后弯腰跟着嘲风钻进盗洞中。
洞中充斥着一股树木**夹混杂着泥土腥气的味道,而这种味道随着宁八斗的深入愈发浓重。
宁八斗知道,他们应该快到甬道了!
果不其然,随着嘲风粗壮身躯向前一跃,宁八斗的眼前升起淡橘色的光亮。
这是照明棒的发出的光!
随着宁八斗躬身走出盗洞,一间完全由不知何种木材搭建、已经腐烂大半的房间出现在宁八斗眼中。
房间中空旷无物,只有那一块块已经腐烂的木板上还一些能看见一些如同鬼画符、已经褪了颜色的字画。
“龙纹?”宁八斗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龙纹虽在各朝各代都很是盛行,但这种双头龙纹只有殷商、周朝天子或是祭祖祈福之时才可使用。
但如果是商周墓,华北边角之地怎么可能出现帝王墓?
“呜~”
宁八斗百思不解之时,嘲风的呜呜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定睛一看,嘲风嘴中叼着一只裹着黑布、在淡橘色照明棒的光亮下还滴着乌黑色血珠的断臂。
对于这黑布,宁八斗记得非常清楚!这是为冯二狗婆娘抬棺的那八名抬棺匠所穿的衣服!绝对没错!
“从哪找到的?”
听见宁八斗的话,嘲风厌恶的将手臂甩在一旁,这才扭着滚圆的屁股朝享堂的西北角走去。
享堂的西北角,一个并不规整,乱石密布的小洞出现在宁八斗眼前。
与刚刚他们进入享堂的盗洞相比,这个打洞的手法十分粗糙,不!应该说是非常粗糙!
对于拥有极高打洞技艺的徐烈一行人来说,根本不可能如此草草了事、不顾安全性的打一个进入甬道的盗洞。
再加上嘲风刚刚叼来的那只断臂,宁八斗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因!徐烈一行人在有同伴断一臂的情况下打了这个洞,只能说明有什么东西让他们不得不放弃盗洞的安全性、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通一条盗洞!不!是一条生路!
而在商周时期延续的习俗中,虽然享堂一定是建立在已故亡人的墓穴之上,但墓穴与享堂是绝对密闭的!
也就是说……逼徐烈一行人如此匆忙挖出一条生路的东西就在这间享堂里!
望着空旷无物的享堂和哪里都透着恐怖气息的盗洞,宁八斗的心瞬间变得不安起来。
究竟是什么,能让九个奇淫巧技傍身的土夫子落荒而逃?
享堂之中随四处都透着商周时期的气息,却又有太多疑点与之相驳。
双头龙纹、享堂、未知的凶物……
宁八斗咬了咬牙。
哪怕这盗洞直通九幽,他依然要去!
今天他必须和这座山中墓有一个了断!
“我们进去!”一番踟蹰之后,宁八斗强压下心中悸动,留下一句话后,率先钻进享堂西北角的盗洞中。
嘲风只得惊叫几声,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二人刚刚离去,享堂中淡橘色的光亮下,一抹黑影闪过,原本被嘲风丢在一旁的断臂转瞬不见。
随之,整个享堂响起一阵咀嚼与骨头断裂的声音。
“嘎吱!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