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号载着从末世里逃出生天的生者,漂流在一片连罗盘也不愿搭理的未知海域上。天空被一层厚实的铅灰色云雾覆盖,无论是星星、月亮还是太阳,皆被阻挡在云雾之外。船体与卫星的连接早已断开,通讯定位工具也陷入瘫痪,此时的人类完全在大海上迷失了方向。
唯有一条不属于地球上已知的巨大洋流推动着幸存者号前进,人们为这条洋流命名“希望”,希望它带领着幸存者号脱离这片神秘海域。
与此同时,困扰着生者们的问题不仅是方向,还有食物与水源,早在九个月之前,船上储备的生存物资就被超载的人群消耗殆尽。因此,幸存者号上的诸位高层商议立即组建一支捕鱼队,通过船体下方的潜艇口进入海洋捕捞食物。
此时,天色已是微暗,再过不久唯一一丝亮光也会被黑暗吞噬,每到这个时候,人们总会下意识的聚集在一起,或祈祷或交谈,使得船舱变得热闹不少。
方世决坐在他房间里的床铺上,透过一方窄窗向外看着天空。
房间内部整齐干净,书桌靠墙处贴着一张人体骨骼详解。一盏床尾灯正发出暖白的光源,照亮整个空间,以及他的模样:小麦色的皮肤,一头碎卷发,双眉浓黑,胳膊上的肌肉块块清晰,体格很是壮硕。
他看了看时间,六点一刻,距离捕鱼工作开始还有四十五分钟,正好开始准备一下,他除下身上的短袖,换上一件弹力背心,身上的肌肉顿时鼓胀开来,却不会让人觉得像健美教练那般夸张。
准备好之后,方世决便打开房门,在船舱中穿梭起来,幸存者号内部结构复杂无比,方世决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将船体内所有通道摸透。船舱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三五聚集的人,与安静的房间不同,船舱通道格外热闹。
捕鱼口位于船舱底部,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中央有四条长两百米、宽三十米的潜艇停放区域,后来经过一番改装,便用作捕鱼了。
方世决来到捕鱼区域后,许多人望见他都会打个招呼,叫声“方队”。这也多亏方世决爽朗的性格,在捕鱼队里倒是拥有不少朋友,看他一路走向四号捕鱼口,诱鱼灯和渔网都已经在旁边准备完毕,就等着放入水中了。
39编捕鱼队里共有十来人,而真正捕过鱼的老渔民只有一个,其他人都是像方世决这样正值年轻力壮,充当苦力来的,不过辛苦也有辛苦的好处,在捕鱼队里管饱就是了。方世决身手好,反应机警,在许多次捕鱼行动中,经常入水与凶悍的大鱼搏斗,要不是因为他,也不知要破多少渔网。在这样没有补给的环境中,每一种资源都必须用到极致,正因如此他才坐上副队的位置。
方世决这时瞧见了捕鱼口旁的一位中年黑瘦男子,他正是那名老渔民,他脸上的皱纹很深,下颌的胡渣白了大半,五官看上去深沉而静远,他从小就生活在海边,祖上皆以船为家,一身海水的咸味早就融入了骨子里。
“元叔,准备开始了吧?”方世决走到中年黑瘦男子身边称呼道。
被叫做“元叔”的中年男子闻声回头发现是方世决后,沙哑地说道:“最近这些畜生越来越少了,怕是再过不久整艘船都得喝海风了。”
“放心,元叔。听说养殖场那边还有一些存货,省着吃,还可以坚持半个月左右。”方世决耸耸肩,回答道。“如果在那段时间里,食物来源依然没得到改善,那我们就得吃农业部那些高蛋白小家伙了。反正要饿死也会是几个月后的事情。”
“呵呵,你们这些小伙子进入这片海域的时候,很多地球上的常识都没法用了,还记得上一次鱼群变少的时候,诱鱼灯就引来许多大家伙。想来是因为鱼群为了躲避猎食者而离开这片区域,也不知这次是不是同样的原因。”元叔缓缓说道,“这些天捕鱼的时候小心点。去吧,下网!”
方世决点点头,脸上是无所谓的表情,但他心里清楚,上一次鱼群变少的时候,是在四个月前,仅仅一个礼拜,捕鱼队的人就因为那些凶猛的大鱼而折损了八人,但是却不能不派人下海,那些古怪大鱼如果不进行驱赶击杀,所有的鱼群都会被它们瓜分完毕。
“下网!”方世决大声喝道。
闪着深蓝色灯光的诱鱼灯和渔网被同时放入水中,周围的人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汉子们叫嚷着,像是出征的战士。
这时,一名瘦小的孩子双手抱着一套潜水服和氧气瓶,气喘吁吁地跑到方世决面前,他眨着明亮的大黑眼,说:“方哥,你的装备。”
这名瘦小的孩子叫元商,是元叔的养子。方世决笑着接过潜水服,和元叔示意一番后,走到一边开始着装,他是捕鱼队里极少数要下海作业的人员,这些人员被称为“捕手”。
将身体包裹在潜水服里之后,还要在腰上系上一根尼龙绳,另一头则固定在船上。潜水服两侧连接着小型推进器,这种机器可以使人类在水下行动得更为敏捷。
方世决在地上挑选了一把做工精良的鱼矛,接着走到捕鱼口边缘,套上潜水镜和吸氧器,同时还要在脚上穿一双特制的水下huó dòng鞋,鞋子底部同样配置着两枚推进器。他仔细地确认好每一个下海的步骤,这才心满意足地对着周围的人做了一个大拇指朝上的手势,一跃入海。
与方世决一同下水的还有三十人,他们都是捕手之一,身手亦是不凡。
冰冷的海水在他入水瞬间便像蟒蛇般紧紧缠住他的全身,待四肢适应海水的浮力后,左手轻轻触碰头盔旁的探灯开关,一束清冷的光线顿时射出,光线只能照亮眼前数米的区域,再远一些光线便被黑暗深海彻底吞没。
目光稍微偏移,就能在不远处看到深蓝色的诱鱼灯,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不少鱼群,它们打着转、绕着灯光游动,使得诱鱼灯的光线变得明灭可见起来。
蓝色的幽光映射在整片海底,仿佛旧时代的极光般烁烁动人,方世决无数次看过这样的场面,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今天,他只觉得那层蓝光背后仿佛存在着某种强大的生物,让他脊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种对危险的感知源自于小时候他父亲要求他戴着黑眼罩与同龄人相互搏击,刚开始他完全是单方面挨打,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危险的感知被训练得十分敏锐,往往能凭感觉格挡攻击进行反击。
感知拼命预警,可见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有一种隐隐地兴奋。
闪烁的捕鱼灯,忽然一盏一盏地灭去,看上去就像被一道黑暗吞噬了光芒。鱼群在眨眼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是因为趋利避害的天性都逃走了还是都被吃掉了。
“来了!”
方世决知道这次被吸引过来的家伙势必带着一场恶战,手中的鱼矛愈握愈紧。
捕手们同样感受到了这股风雨欲来之劲,甚至两三人忍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倒头就往捕鱼口上游,看那样子便是被吓破了胆。
最先被探灯照射到的,是一条足有chéng rén腰粗的褐色触手,捕鱼灯被触手缠上之后立刻就被绞得粉碎,方世决将视野向后移动,只能隐约观察到一层如小屋般巨大的阴影在深海里。
“呼叫控制室!把探照灯都打开!”方世决立即通过耳麦对捕鱼口旁的联络人说道。
控制室的人得到命令后,不敢怠慢,手指飞速操作,将船底安装的探照灯尽数打开,高压电流瞬间充入灯丝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在大功率的探照灯下,那阴影之中的庞然大物也显现出了身形。
只是谁也没想象过,竟在有生之年见识到这样一副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