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外很快搭好了两个粥棚,每日gòng yīng热粥,每隔两天,还会有怀仁堂的大夫出城看诊,难民们的生活总算不至于太过艰难,常乐公主的善举也很快在王城内外流传开。
可李滢孩子心性,初时热情高涨,日日耗在城外指挥救济,可没几天她就失了兴趣,每天只来城外点个卯,听完难民感恩戴德一番之后,就骑上马去别处玩儿了。但好在城内的显贵们听说常乐公主hé píng王妃在城外施粥之后,也开始以家里女眷的名义捐钱捐物。索性冯九珍让人在城外贴了张红榜,上头依照捐赠的多寡,把善人一一记录了下来,每日一更新。
红榜一出,盯着上头的排名,城内的达官贵人们都暗自较起劲来,财物流水般地送到城外,难民们除了衣食无忧外,手里竟还有了结余。
冯九珍这些天一直在城外忙碌,等难民安置妥当,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已忽略了李完数日,于是就急急忙忙往家赶。可她刚走到院门口,就远远地看见许如妍端着一碗汤走了过来。
许如妍没发现她,一路上边走边跟身旁的丫鬟说笑,看起来心情很好。冯九珍停住脚步,朝身后的巧云问道:“这几天她每天都来送汤?”
巧云点了点头:“每日都是这个时候来。”
“那王爷每次可都喝了?”冯九珍又问。
巧云瞥了眼她的脸色,小声道:“都喝了。”
冯九珍不由皱了皱眉,胸口像是被灌进去了风,有种吐不住来的憋闷。她深吸了口气,守在院门口,等许如妍走近。
“嫂嫂?”许如妍看见她时,微微吃了一惊,毕竟冯九珍这两天早出晚归,很少在这个时辰就回府。
待许如妍行过礼,冯九珍笑问道:“表妹来送汤啊?”
许如妍点点头,模样十分乖巧,至于心思嘛……即使表兄妹之间关系再好,也该知道男女大防是什么吧?
“那我帮你拿进去吧。”冯九珍说着就要上前接过托盘,却被许如妍给躲开了。
“嫂嫂这几天在城外帮助难民,十分辛苦,如妍怎敢再劳烦嫂嫂,还是我自己端进去吧。”
“要论辛苦,表妹熬汤才是费心费力,让我十分感激。”冯九珍说着,突然上前端起托盘上的汤碗,在众人的惊愕中一饮而尽道,“那我就直接在这儿喝了,也不用表妹再费力端进院子里了。”
冯九珍喝汤的动作太快,就连许如妍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汤是……给表哥的。”
“什么?”冯九珍吃惊地看了眼空碗,埋怨道:“表妹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表妹见我辛苦,特意为我熬的呢。”说着,她还在唇齿间咂摸了一下道:“不过,这乌鸡汤的味道倒是不错。”
“嫂嫂若是喜欢,以后我就多熬上一份。”许如妍话虽然说得恭谨,但握着托盘的手明显过分用力。
“那就有劳表妹了。”冯九珍毫不客气地应道,她把手里的空碗放回许如妍的托盘上,又恍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对了,熬乌鸡汤的时候要小火炖够三个时辰,把九碗水熬成一碗,这样味道才更鲜美。”
许如妍在平王府四年,早就过惯了大xiǎo jiě的生活,此刻冯九珍把她当做烧火丫鬟似的吩咐,让她觉得异常羞辱,可碍于身份,她只能生生忍住,低头应道:“如妍记下了。”
冯九珍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那没事的话,表妹就先回去吧。”
许如妍又朝冯九珍行了一礼,转身带着丫鬟离开了。
等她走远了,绿绦笑着道:“xiǎo jiě威武,这下她每天要熬三个时辰的汤,该是没空来勾引姑爷了。不过——”绿绦又突然担心起来,“她要是往xiǎo jiě的汤里下毒怎么办?”
冯九珍瞥了她一眼道:“那就由你每天替我把汤喝了。”说完,便转身拐去了书房。绿绦怔了怔,也急忙跟了上去。
书房里,李完正斜靠在窗前看书,见冯九珍进来,便抬起头问道:“爱妃今日在城外可还好?”
“好。王爷呢?”冯九珍也问,“近日身上可好?”
“大好。”李完盯着她笑了起来,“还多亏了爱妃给的良药。”
冯九珍也跟着笑笑,讨好地上前给李完捏起了肩膀,边捏别说道:“王爷好妾身也就安心了。”
李完朝肩上葱白似的手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回面前的书页上道:“爱妃这几日,对灾民的事似乎格外上心。”
冯九珍手上动作不停,答道:“不过是看他们可怜罢了。”
肩颈上的几根手指力度适中,穴位按得也很准,李完舒服地眯了眯眼,又问道:“那爱妃有没有想过,现下这还是春汛,若是等到夏汛的时候,桐花河两岸的灾民会比王城外的多上数十倍,到那时,灾民又该如何救助?”
如果难民多上数十倍,便极易发生bào dòng,皇上是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到达王城的。
冯九珍不由又想起了上一世,洪涝过后她陪她爹去桐花河附近查看生意受损情况,一路上尸横遍野瘟疫肆虐,那情形——但凡不是冷血无情之人,都不会愿意看到的。
她闭了闭眼问道:“王爷可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上一世洪灾的时候,李完还在西北征战,而这一世李完早早回来了,兴许事情还会有所转机。
“凿运河。”李完道,“此举一来可以分流,降低涝情;二来还可以发展漕运,便宜交通。只是……”
“只是什么?”冯九珍停下手问道,心里却在感慨此法甚好,李完真不愧是智勇双全。
“只是凿运河需要耗费大量物力财力,现下国库空虚,这个法子肯定是行不通的。”李完放下手里的书,言语间很是遗憾惋惜。
“缺钱根本不是问题?我家里有啊。”冯九珍几乎脱口而出。
李完忽地握上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转头看向她道:“爱妃真是菩萨心肠,怜悯苍生,本王代桐花河下游的百姓谢过爱妃。”
握着自己的手掌干燥温暖,冯九珍甚至还能感觉到上头握剑生的茧,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李完刚才的那句话有些耳熟。
仔细一想,可不是那日她哄常乐公主的话吗?敢情刚才,李完用她哄李滢的套路哄了她?
冯九珍又气又觉得好笑,她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道:“能造福百姓的事,冯家自然愿意做,只是我父亲是个生意人,惯不做亏本的买卖,所以,出钱出力可以,但是冯家要新凿运河的漕运抽成。”
李完似乎早料到她会提抽成的事,微笑道:“只要不超过四成,一切都好说。”
冯九珍却摇摇头道:“最低五成。”此举朝廷几乎是坐享其成,让给冯家五成也丝毫不亏。
李完顿了顿,说道:“冯家现在已有敌国一说,爱妃还是提醒岳丈低调一些的好。”
冯九珍闻言一愣,她跟着她爹打理生意久了,习惯了“不吃亏”,刚才确实是忘了树大招风过强易折的道理。心里虽有些不甘,但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四成就四成,稍后我便写信给父亲。”
“王妃果然深明大义。”李完啧啧称赞道。
冯九珍扯起一抹虚假的微笑:“是王爷足智多谋才对。”她只是配合地跳进了李完事先挖好的坑里。
“哪里哪里,都是爱妃心地善良。”
“王爷过誉了。”
“是爱妃太谦虚,爱妃早先不是还说我们天生一对吗?”
“啊?对,是天生一对。”冯九珍道,上辈子一样的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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