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轩身体一僵,一条大他两个身子的怪鱼逆流咬来,毕竟还是妖森里的河流。
感觉到稍有不对劲的水流,让楚子轩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长有两排一指长利齿的腥臭鱼嘴,一口咬住楚子轩空闲着的右臂。
被咬住有些狼狈的楚子轩急忙向月华弓内注灵,一闪璀璨后,上下弓臂变成弯月状的刀刃。紧接着楚子轩毫不犹豫的朝那怪鱼头上一刺。
怪鱼头上的青灰鳞片十分有光泽,质地十分坚硬,却被月华刃像是刺豆腐一样一刀刺入,那鱼来不及发泄挣扎,眼看要刺入大脑时,它直截了当松开咬住手臂的嘴,猛地摆尾鳍顺着河流逃命。
第一时间楚子轩没有在意血肉模糊的右臂,而是重新看向漩涡。
一股极其不祥之感蔓上楚子轩心头,鬼瘞伸出细长的舌头轻轻舔舐着楚子轩的右耳,“真是弱小呢。”
湿凉的口水与冰冷的刀锋的不好触感让楚子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突兀一阵轰鸣,四周变化,太阳不再炽热,河流不再清澈,生机不再盎然。
原本还算清新的空气再染上一股腥味,在这里,天地失去了原有颜色,只有一片诡谲幽冥死灰。
如死一般寂静的世界,好似死者灵魂的归处。
将两人紧紧包围的骷髅鬼兵愈发灵活,似乎在这种环境下如鱼得水,眼中的碧火更加旺盛,看起来就要烧出眼眶之外。
“水形是你的‘异’吧?人屠楚家的后人?”
话音一落,楚子轩瞳孔猛地扩张,失声道:“你怎么…!?”
“人屠的秘密?别着急,可就算着急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桀桀桀!”鬼瘞狞笑,一口咬住楚子轩耳朵上的耳舟部分。
到了一定境界,修士肉身所受到的疼痛会开始显著的缓解与减轻,可殊不知鬼瘞这口怪牙,却痛得楚子轩身子有些颤颤发抖。
楚子轩不断尝试使用自己的‘异’,使自身变化成水,可却没有任何成效。
而天资卓越的他早就料到会有那么一天,或者意外。
满是鲜血的右手一翻,捏出一张画有符篆的透明纸符,符箓光芒闪耀的前一瞬,呲啦的声音率先响起,整张符箓被凭空自燃的灰色火焰燃烧殆尽。
嘶!(咬下耳舟部分)
“啊!!”楚子轩竖起毛孔,全身上下流出冷汗,握紧手掌和手中被‘禁锢’的月华刃。
似乎很是享受哀嚎,享受着这一切的鬼瘞惬意与得意溢于言表。对于鬼瘞来说,折磨他人,或许不会有这种感觉,但折磨驭水宗和楚家的人就说不定了。
“那次没能送走那宵小。”鬼瘞将刀刃放到楚子轩的腹部,像是刨鱼的腹部一样,“这次送你。”
粘上鲜活血液的幽芒短刃似乎变得格外活跃,以肉眼不可见的频率颤抖吸收血液中尚且灵动的灵气。
楚子轩咬着牙冷眼盯着鬼瘞,气氛压抑的可怕,心海里流动的灵气也开始凝结,不再具有活力。
将死绝望之际,楚子轩却也有些失神。
“滚,楚家没有你们这种废物!”高山亭内,一眉宇间时刻透露着威严二字的卷发老者背朝着楚子轩中大风中负手而立,掀起衣袂飘扬。
一双凌厉如刃符双眼好像已经tòu shì了倾盆雨幕,眺望远方被丝绸般云雾包裹的崇山峻岭。
没有人能看见老者眼底那闪烁的几缕兴奋与得意之芒。
轰隆隆!!
好似不甘被拘禁于九霄之下却始终不得解放的狂野雷霆,趁着黑云遮蔽了这天的眼睛,它抓紧了机会不断地,狂放地,狰狞地在这里发泄自己种种的愤怒与不满。
又是一响叱咤,丝毫没有顾忌的它,与暴雨一同倾泻,落在卷发老者视野中的数座巍峨大山上。
孩童模样的楚子轩跪在暴雨之中,脸色苍白,在闪耀的电闪雷光中,根本分不清是病态的白还是情绪的白。
冷冽的雨是无情的,狂嚣的亦是如此。
更不用说这时尚且还是个孩子的楚子轩。
在瑟瑟发抖的他的眼中,或许一切都在排斥自己,风和雨的拍打,雷霆对自己的恐吓,就连家族中的所有亦是对自己冷眼相待。
他乌白的嘴唇颤的厉害,他没有悲伤,也没有向天地妥协,更没有向着眼前这早已腐烂不堪的人屠世家妥协。
父亲的坚韧坚毅,母亲的温柔和煦。
遗传下来的性格在楚子轩自幼长大耳濡目染的残酷环境中不断变化。
怨意,恨意,怒意,杀意,敌意。
楚子轩的内心逐渐被负面情感所扭曲,站起来之前,弱小的他无力地轻启嘴唇,低语道。
“可我mèi mèi她就快要…”
“死?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这是人屠楚家!!弱肉强食的人屠世家!不是悬壶济世的医馆!且你那mèi mèi是自寻死路!别死在楚家,你们不配。”
雷光下,卷发老者的冷漠无情,直接让这雷暴雨愈加寒冷了几分。
一直低着没有说话符楚子轩用手扶了扶被雨水彻头彻尾浸湿的破旧麻衫,默默转身朝着下山的石阶跑去,在风雨与雷电的嘲笑中。
一路上的磕磕绊绊,与最后mèi mèi的死亡…
不…不对…mèi mèi还没有死!
想到这里,楚子轩瞳孔一缩猛然回过神来,心脏砰砰跳动,“mèi mèi的魂魄…”
楚子轩额头上青筋冒起,体内有些凝结迹象的灵力之海被他用尽全力催动。
他还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做,还不能死在这里。楚子轩这样想着。
“哦?濒死的挣扎或许可以拯救你?”觉得有些乏味正犹豫要不要直接杀死楚子轩的鬼瘞,见楚子轩不再失神开始反抗,心中顿时来了兴趣。
可很显然,已经被解剖到露出血肉中的森森白骨了的楚子轩,现在的挣扎很是无力,只不过是与那时一样,是不甘的驱使罢了。
楚子轩清楚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他喉咙被挖的缘故说不出话来了,意识也隐隐有模糊之感,身体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了。
又一次的失神,没有停止催动灵力之海,这一次脑海中浮现自己mèi mèi惨白的容颜。
现在这种心情很奇怪,有些解脱也有些愤怒,略有不甘。
可能与mèi mèi一同共赴天堂才是最完美的吧。
“呃…呃…”鲜血从喉咙处汩汩涌出,也象征着自己生命的尽头,楚子轩感觉眼睛有些模糊了,鼻子和心一样有些堵。
对不起…
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与血液相比,泪水才是源源不断的吧。
楚子轩强撑着脸部肌肉,尽量做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若是没有此时惨景或许这份笑容应该还是能够温暖人心的吧?
鬼瘞不断发出的怪异笑声,变回原样的月华弓颤抖时微弱的悲鸣,到最后楚子轩只听见了自己残破不堪的心脏在依旧强撑着维持自己生命。
砰…砰…砰…
“来生再见了…”楚子轩带着在心底根深蒂固的不甘,闭上了沉重许久的双眼。
砰…砰…砰!
伴随着玻璃的碎裂声,又一声他没能听清的狂暴尖啸将他惊醒。
一柄快到看不清影子的长刃夹杂着某种毁天灭地的威能在刹那间刺来,鬼瘞大惊,自知不敌,一把将奄奄一息的楚子轩甩出去,自身化影飞遁。
可惜仍旧慢了一步,鬼瘞的腰被切开五分之四,如果再晚一点的话就肯定会直接被腰斩。
一身魔煞之气缠绕的柳铭一手持着黑色陌刀朝下,一手抓住楚子轩被血液与泪水浸湿的衣领。
悬空站在高处,以一种独裁者的姿态,蔑视着鬼瘞与他的骷髅鬼兵们,在柳铭的身后,是一片危险混乱的裂痕。
“三息不滚,死!”
柳铭没有压抑自己属于魔的气息,而是任由它不断释放,任由它侵略渲染这个令柳铭有些不适的世界。
“你!?你居然是半魔族!?”鬼瘞可怕的脸上露出惊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居然能在这里碰见上古传说中才有的魔族,他不会认错的。
隐匿妖森养伤这百年内,鬼瘞的运气也不算太差,在某一次一边小心翼翼躲避那些大妖一边探索妖森深处时,在流贯通妖森的明月河边意外地发现一处看起来很是古老的地下洞穴。
这洞穴老到被自然隐蔽,若要不是一个阴差阳错的意外,他根本不可能找到那里。
进去时环视的第一眼,不禁让他有些失望,在这潮湿的洞穴里,除了一些快要风化的碎骨与碎铁片,就只有一些遮盖墙壁的植物还有一些小虫。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前一步,企图找到些被藏在植物石块下或者骨头下还尚且有灵力波动的宝物。
一步落下的瞬间,像是触到电流般,一股神秘力量轻而易举冲入他的脑海,在脑海一阵轰鸣后…
轰隆!轰隆!轰隆!
满天的神魔各持各种神器互相对峙着,将天一分为二。一边分为黑,群魔疯乱舞,魔气滔天,一边分为白,诸神轻吟唱,法术交织。
亦有瑞兽妖神,卷动天地。
一道道雷霆的落下,仅仅只是衬托几分残酷。
双方战争开始的一瞬间,鬼瘞便再受不了那仅仅是一帧帧不连贯的画面,昏死过去。
之后的数十年里,鬼瘞便在此定居,虽然除了这些画面再没有别的宝物了,但在他了解到魔族甚至是魂族都是存在的同时,也知道了到某个牵扯轮回的上古秘辛…
也是在数十年,似乎是诅咒,让曾经俊逸的他变成如今这番丑恶模样,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而此时此刻,低着头的鬼瘞黑袍下的身子有些颤抖,深深地看了柳铭一眼,没有言语,一挥手之后,自身与有些崩碎痕迹的骷髅鬼兵们一同消失在原地。
周围的域场也因为中心的消失,自我化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