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黄云白日醺,北风吹雁雪纷纷。
天启年,腊月,阴云蔽日,疾风夹着冷厉从苍凉的北方吹来,站在京中的城墙上放眼望去,官道上看不到任何人迹,夜,从天际一点点的泅浸过来,眼看就要吞噬了最后一点光亮,暮色苍茫,从未有过的寂寥……
突然,从风雪中驶来了一辆双驾马车,马儿打着响鼻,‘嘚嘚’的向城门靠近。
“他奶奶的!”
守城的小兵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将将要关拢的城门拉开一道缝。今天突遇风雪,他估摸着这个时间没人会再进出了,原本想早些关了门去到城楼上休息,没想到这时候路尽头却来了一辆车。
小兵也是个嘴恶心善之人,虽一直骂骂咧咧的,但心下还是决定停下来等上一等。
马车走的并不快,几乎是一步一顿的往这边过来,照这个速度,就算是在规定的闭门时间里还不一定能赶到,这磨磨蹭蹭的看得这小兵也是心焦不已。
“快点,快点……”
他肚子里窝着火,但不敢骂出声,万一这车里坐着的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
只是他那几声出于好心的嘶吼都淹没在了风雪里。
“切~”
待走近了他才发出不屑一顾的嘘声。
这就是一辆普通的轻轴杉木小车,车身用桐油新刷了一遍,顶盖的四只角还系着红绸扎着的喜结……但无论如何打扮,似乎都掩饰不了它这‘贱民’的身份。
特别是那拉车的两匹马,瘦得跟个大猴子似的,灰扑扑的,毛色暗淡无光,内行人都知道,这马要养得彪壮,隔三差五的得吃上一顿炒熟了并掺了盐的豆粉,在这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样的伙食怕是要比绝大多数庄户农人都要吃得好些,所以一般人家是养不起马的,更不可能备有马车。
小兵一看也就明白了,这马车里面坐着的人不是一地方小吏就是一小富户,但能将马养成这样还没将其卖掉或抵押掉的,十有**是家道中落了,却还在打肿脸充胖子苦撑着维持脸面。
“怎么搞的,也不知道走快些!”小兵确实有些恼火了,看了眼挂在门洞里的滴漏,“你看看,你看看,都过了申时了!”
“这位官差大人,行行好吧,老奴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天气,路上耽搁了,”车夫将马呵住,跳下来了,不停的点头哈腰的赔着不是。
“你个熊货,叫你关个门都这么拖拖拉拉的,是不是被鬼拖住腿了?锅里的水都开了,还不给爷滾上来把这猪头肉给炖了,小心把你的卵蛋割了,烫了下酒……”
一个糙大汉站在墙牙子边上,从凹槽里探出半个身子,朝底下的小兵骂道。
“校尉大人请稍等,小的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嘿嘿……”小兵的一脸的谄媚相。
车夫看小兵挨了骂,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转身取来一壶酒,“天寒地冻的,这些个给几位暖暖身子吧。”
“这还差不多,”小兵一把接过他手里的酒壶,火气小了些,他本没想为难车夫,只是借机牢骚几句,发泄下心中的不满而已,没想到居然白得了一壶酒水。
“走吧走吧,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诶,那老奴就不打扰官差老爷了,”车夫看起来是个极谙人情世故的人,得了令也不多留,转身牵上缰绳,在前面引着马,过了城门后才跳上车,打马往伯爵府而去。
“福伯,公子叫我问问还要多久会到?”
待马车离开城门往城内走了一段距离后,夏荷才敲了敲车壁,用手撩开车窗上的帘子探头问道。
“回公子,快了,过了这条街,再往前走个一二里地的样子也就是了……”
“哦,”李醒嘴里轻应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言语了。
他是三天前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头脑到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但经过这几天的缓冲,终于让他相信了他确实是从天朝穿越而来在另外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古人身上重生了的事实。
‘乾朝’?
他在脑海中搜遍前生所学,也想不起中华上下五千年间有过这样一个朝代,历史似乎在这里没有按他已知的走向向前推进——在这之前是武朝,武之前是源和覃……朝代不同了,历史人物也有所差异,多了些之前不太熟悉的名仕,少了从小就耳熟能详的各路大家。不过,唯一一点可以确认的是,他脚下这片土地还是后世华夏国的土地。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昨天在他所谓的员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里,发现一张行军地图,尽管上面的地名都是他闻说未闻的,边界线也不是他引以为傲的雄鸡形状,但那标注着‘怒河’的线条,中段一个大大的‘几’字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
他也不太明白他父亲一个小小的员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张地图,但看他用一只锦匣装着,并上了锁,一看就是稀罕之物。
不过这图只是简单的画出了几个大的地标,相比于后世精确到每个乡镇街巷的地图,这个充其量只能算雏形,这样一份东西到底稀罕在哪,他也不得而知,或许这身体的前主人知晓dá àn,但是很遗憾,他只是借用了对方的身体而已,关于他的记忆,他却没能继承下来,他脑袋里对来这之前的事一片空白。
这两天通过对身边两位叫夏荷秋眉的侍女旁敲侧击,终于让他对如今的情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就比如,现今这个朝代国号为‘乾’,皇上姓‘宁’,皇后是宁曹氏,但后宫中风头最劲,最为得宠的却是虞贵妃。李醒再问她一些关于家国方面更细点的问题,她就回答不上来了。不过她对李醒一些关于自身的疑惑,知道的还是比较详尽:
他姓李名醒,字浩然,虚岁十九,是员外府的大少爷,也是李家唯一的男丁,父亲早年间因染上恶疾过世了,家里除了一个四十开外的母亲外,就无其他人了。
他与伯爵府的大xiǎo jiě早年间订有娃娃亲,婚期是他爷爷在世时就和伯爵府的荆老太太敲定好的,现在他就是按当初约定好的日子前去府上成亲……
忍受着这两个小妮子一个连串的白眼和问号脸,他终于将事情打听得七七八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