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龙海找来!”
这是我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睁眼,是一脸关心的龙海。对他歉意道:“母后还不知道吧?”
“如果王后知道,这里的人还会好好地站在这儿?还好你这次头疾不是很严重,药也吃得及时。我已禀过王上和王后说这几日正是修炼法术关键时刻,暂时不会上朝辅政。”
“有你在,真好!”
“明知自己有头痛的旧疾,还要赌气喝烈酒。你不想想,万一这事被王后知道了,别说这一宫的仆人,就连那位经月古国的王子也会受牵连!”
我疲倦地眨眨眼睛:“下次我会注意了。”
“你的下次什么时候兑现过?”
我附和地笑笑,眼角瞥向门口蓝夜的背影。
“他只通知我,没有惊动他人。”龙海会意道。
“那就好!”
转过头,闭上眼,不去看自己心里的伤。
经过昨夜的闹剧,我想我与他不会再有交集了,既然到了相见不如不见的地步,心下合计着待病好些,便求师父将他带走。
在我沉睡的时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静静地在门口伫立着。
龙海的坦然,蓝夜的深沉。
“她不知道自己抓伤了你,我希望在她病好之前,你处理好自己的伤口。”
“不会有人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堂堂蓝沙国的没落爵爷肯屈尊做一名侍卫,勇气可嘉。”还未等蓝夜答言,龙海又道,“或许女人在你心中远远不及家仇国恨重要。”
“看来你已知我此行目的。蓝夜虽说家势没落,但决不会要靠女人复国。何况我相信我的能力。”
“自信固然重要,但要是别有用心的自信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蓝夜抬眼望东方缓缓而升的太阳,和暖的日光射在我的寝宫上,柔美,端庄。一缕缕光亮顺着微开的门缝,装饰着内殿,或许,也添满了蓝夜的心。他回过头,望着龙海,一字一句道:“我爱她,从第一眼见她就爱上她。可是,当我知道她是公主时,我只能将这份爱深埋。我知道我和她不会有将来,你放心,我只会将她放在心上,不会伤害她半分。”
“小惜身份特殊且敏感,她只会同入赘王朝的男人共度一生。如果你一心只想复国的话,我希望你继续以这种方式对她,只到你三个月期限结束。”
“看来师父对你真是不错,竟然会告诉你那么多关于我的事。”
“在禳法节上夺魁;在公主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做三个月侍卫,并且保证不会爱上公主;通过将军雪林的上古结界。如果这三条你都做到了,祭老师就会劝王上派兵帮助你复国。”
“是!”
“我想祭老师如此安排,是要考验你在法术、权利美色及勇气面前的表现。这个赌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你一身的修为夺魁自不在话下,为复国隐藏一份感情也能做到,可是将军雪林的上古结界却不是任谁都能闯入的。即便侥幸让你都过关了,祭老师也只是尽劝说的义务,而无必胜的把握让国主出兵。”
“不试就一定不会有机会,只有试了才会有成功的可能。”
“话又说回,老师既然肯为你倾囊授艺,对你必是另眼相待。我想借兵一事会成功!”
“借你吉言。”
“我也是有私心的,你早些离开,小惜的痛苦便会少些。”
“所谓有舍才有得。”
“小惜是天之骄女,从未受过挫。她怕没你这份心得。”
“我会离她远些。”
“小惜若耍起脾气,剩下的两月有的你受了。”
蓝夜翘起嘴角,低垂眼睑:“只要她心中好受,我便好过。”
早晨的风伴着暖日,透过纱窗,吹到我的床上。
熟睡的我。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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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逞强、任性的女孩,身体稍好些便嚷着龙海带我去驿馆找拓言踏青。
拓言一身月白锦服,人显得更儒雅清俊,脚下是我们紫沙特产的平底马靴。见我注意他的马靴,他展颜一笑,道:“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入乡随俗?”他的牙齿很白,没注意蓝夜笑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般开朗,没机心?
“如果你下次用我们紫沙国的紫绢束冠,我想会更像紫沙人了。”
他回我一脸灿烂:“我记下了!”
马上的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画轴递过来:“与你相见后第二日就准备送给你了,你的侍卫说你在内殿练功,不能打扰。”
接过画轴,轻轻展开,是一幅七莲图。七支红莲在阳光照耀下有如朵朵火莲,迎空膜拜,仿若空中正有佛乐接引,可化身佛台。日前因爱不遂产生的怒火渐渐平息,似有清泉醍醐灌顶,人顿时清爽了许多。画的左侧赫然是三师父的紫莲kè zhāng。
“若干年前,一位苦行僧送给我的,说他日我可以转赠与我有缘的人。”
回头望一眼龙海,道:“冥冥之中,三师父总是和我们在一起!”
“你惦记他的心比我这个做儿子的还甚。”
我回头感激地对拓言道:“谢谢你的礼物!我会好好回赠你的。”
“我不是为活命来求公主的吗?”马蹄轻踏,路边风景秀美。
“你虽落魄,也仍是一国王子,在王位权贵面前,少有人像你这般逃命似地离开国家,寻找栖息。完全不想借兵夺位。”
“一个虚位的争夺会使多少百姓遭殃?”
“王权名利,向来是高高在上,需要百姓用生命来拱托的。自古不变的道理岂会因你而改?”
“所以我天生不适合做强者。”
“王室里的慈悲心,不是慈悲,是悲哀。”我望着拓言劝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自小接受的便是一国之主应该有的态度与信仰。我就不同,我喜欢游历山水,品人生真样。”拓言也不与我争辩。
“你大哥明知你无心王位却还对你赶尽杀绝。”龙海插言道。
“或许这才是权利的本质。”我解释道。
“幸好我遇到了你们,你们又肯出手救我。”拓言笑道,丝毫未将未来可能发生的不测放在心上。
“你以质子之名而来,所以以经月古国的国力,我想你大哥不敢发兵犯境,但也许他会派人暗杀你!”龙海道出拓言的前景。
“我虽不像龙骑士般武艺高超,但自保还不成问题,何况我一直住在驿馆,轻易不外出。我想时间久了,大哥想通了,会允我回国的。”
“我与你大哥曾在王孙会见过,那时我就在想经月古国怎么选了这么一位王储?他可不会是位仁德之主,你倒天真。”我又与龙海相视一眼道,“你看到了,老说有时我的想法单纯不现实,现在你面前就有一位比我还不如。”
龙海兀自摇头,笑道:“怪不得你身体刚一见好,就嚷着要与拓言王子踏青,原来是秉性相投。”
“怎么公主身体有恙?”他倒是一脸的关心,让我想起宫殿门口那位冰雕,可曾关心过我?不觉又怪自己没来由的老是想起他。
“没事,只是些微着凉,无碍了。”
说话间,已行至相思湖畔。看着湖边浣衣女的娇羞与湖面上情郎的柔情蜜意,心中不免酸楚。
“怎么选了这个地方?”我回答看向龙海道。
龙海哼了一声,回我道:“好像是你带的路啊!”
原来一直心不在焉的人是我。
回宫便被告之姜嫣被母后唤去多时,众人皆担心是不是我旧疾复发之事被母后知道,姜嫣若被罚,他们也不会幸免。一个个提心吊胆在大殿里或交头接耳或低头叹息。
“哈,想不到办法自救,为什么不求求我呢?”我翘着腿,一副悠哉的样子。
“就怕最后一个挨训的人是公主您啊!”有跟着我年头久的侍卫大胆道。
“胆小鬼,待姜嫣回来,若真是为我生病一事,我自会跟母后说个明白,不会搭上你们!”
“那可是多谢公主了。”
“你们啊,撇清了自己就不管本公主啊!好歹也先安慰我几句啊!”我笑着说道。眼见着姜嫣的身影闪现在门口,瞥见后面没有大殿的宫人跟着,心知事情不大。
“母后唤你何事?你要不说个明白,你这一干兄弟姐妹心可落不下啊!”
姜嫣抿嘴一笑,嗔着众人道:“早些时候也没见你们对公主的终身大事这么上心啊?”
一听不是我生病之事,众人长“吁”一口气。
“我的终身大事?”
“王后听说你与拓言王子相谈甚欢,且相邀踏青。就唤奴婢问个清楚。”
“你怎么答的?”
“奴婢禀过王后说公主是对经月古国风土人情感兴趣才会宴请王子,至于踏青一说纯粹是公主想尽地主之谊,目前还看不出公主对王子有青睐的苗头!奴婢这样答,公主可满意?”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不枉我破格提拔你做我公主殿的女倌,甚得我心!”
姜嫣身子一福:“谢公主夸奖,要是俸禄里多些赏赐奴婢更会感激涕零的!”
我又是一笑:“准了!”
自从四年前姜嫣入我公主殿,公主殿便多了许多笑声。大多时她都能揣测到我的心思,会提前为我准备好相应事务,会为我拦挡一切我不喜欢的人事。还有,在公主殿里她不太把我当做公主,倒像对姐妹般照顾我,偶尔开开我的玩笑,说话也很大胆。在她的带领下,公主殿里的宫人们在我面前也不像从前般沉默胆小。自从她来后,肖女官来公主殿的次数也少了许多。没了她过分的关怀,公主殿的日子好过从前不知多少倍。正想着,姜嫣上前一步,似有话说。
“什么事?”
“王后好像对这位拓言王子印象不错!”
“什么?”
“我听大殿的女倌说王后曾两次宣王子入宫,询问细致,包括王子平常爱好、对政事的一些见解。”
“母后多心了。”
姜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回公主殿的途中奴婢遇到干爹了。”
“嗯?”姜嫣的干爹,是王殿的内侍总长。
“他说什么?”
“公主,他也是一片好心。”
“说吧。他与你说的话,怕也是父王允了的。”
“干爹说王后如此重视拓言王子是因为他没有野心,只要他与公主成亲能让公主诞下子嗣,延续紫沙千秋------”
“打住!”
“公主,您生气了?”姜嫣小心地探问。
“咳,哪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只是觉得母后过分关心我的婚姻了。”
“公主是紫沙的希望,是咱们的天。公主早日大婚诞下王子,延续后代,岂非紫沙之福?”
“大婚?”我怔住,是啊!我的大婚关系重大。
他的身影依然在门口驻立。今天是第三十四天,他给我做了三十四天的侍卫,每日里像一尊不会言语的石雕,冷冷地用背影对着我,渐渐冰封我的心。一颗少女初爱的心就这样被漠视着。祭老师那儿无论我怎么求他,他只摇头答我不可以将他撤走。连父王母后那儿也破天荒地统一战线不理我的要求。索性想搬至殿外,却被告之他会贴身跟随。真是玩笑。我的爱变成折磨我的利器,一刀一刀刺向我,血却流在心里。我与姜嫣的细语他不会听到。听到又如何?我在乎他,他何曾在乎过我?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他,他却似与我有仇。可是初见他时他的神采飞扬怎么解释?难道他眼中的爱慕是我一厢情愿地看错了?禳法节上他虽轻轻一瞥,却分明已是用情。还有祭老师生辰上,他虽低眉参拜,满眼的欣喜、炽热。为何第二日就变了脸?任我如何对他,他与我始终保持距离。
自己多可笑啊!堂堂一国公主为着爱情,弄得茶饭不思,精神不振。骨子里我期盼的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似乎就这样夭折了。还没尝到爱情的甜蜜我就被判了死刑。神女纵有情,襄王总无梦。我与他终是无缘了。我是紫沙未来的王,掌管天下大事。爱情?!风花雪月的故事怎可在我身上演绎?父王母后的爱情岂是人人盼能得之的?我手中握着的是紫沙的辉煌,哪里会有同歌同箫,共畅江湖的闲情逸致?边开导自己边信步走至殿外。
远山在夕阳余晖衬映下,分外美丽。像shǎo fù娇羞的脸,层层红晕里包裹着炽烈的爱。奔放、痴情、还有甜美。我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她的幸福。我慢慢地闭上眼睛,体味手中的暖意。从指尖传至手心再至心头,丝丝缕缕,像在诉说高山与大地间无尽的相思,想要告诉我人间爱之高尚美好。感觉自己浑身被一股暖流包容,不是,似一双爱抚的手,将温暖与关怀带给我。我贪恋着想要抓住它,忽觉一下坠入现实,变得一无所有。
呵呵,世事情与爱不也如此吗?或许我也该学着包容,而不是自私地想去占有。倘若彼此有情那自另说。可眼下分明是我多情了。世间事该放手时且放手,自己解脱,与他人也不会成为负累。许久,睁开眼,望向蓝夜,好些天没仔细瞧过他了,瘦了许多。
他如旧,低眉。
“蓝夜!”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恨意深长。我像在唤一位相识许久的朋友。
“蓝夜!”我又轻唤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