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书卷握在手中,盈有余温传递。抚摸如新的卷皮,我丝毫未疑心此书的作者,慢慢翻开……
玄终借上天之手与我相见,只是兜转千年之后,从前现在岂会重复?
水粉的纸笺飘飘洒落,俯身拾起,美貌的女儿面映入眼帘,回眸浅笑的娇憨让人爱怜。依凤凰一族所言,若此书成于祭门仙宗玄,那么此女便极有可能是美月公主了。
再翻一页,循着卷中书,我走入千年前……
紫沙成于千年前,建国者凭着一丝xìng yùn及少许的计谋占据着北方这片疆土,偶或战争,偶或联盟,只为填补自己内心初时追逐的英雄梦及到手的富贵荣华。若岁月依旧不变地流转,他会败在或亡在某个强悍的英雄手下,可是上苍给诸他的xìng yùn让他的一生荣华地度过了。给他带来好运的是他美貌的女儿。
前半生他利用大女儿美云公主许了三家诸侯,化解了三场可能带来的灭国之战,美人随之带来的是三国间的波云诡异的夺妻之战。战争瓦解了他国的国力,无形中助长了他的势力。让他得将对自杀身死的大女儿的愧疚回报在二女儿美月身上。不知从何时起他坚定地认为大女儿将魂魄附在二女儿身上,越到老时这种感觉愈烈,于是他百拜凤凰山族群,许以千好万好得以将小女儿养在凤窠十年,让仙家的灵气去除她身上的戾气。
同时居在凤窠里还有一个无父无母的凡人——玄。他从懂事起就一直与一群在天上飞的禽鸟为伴,看着它们当中的某一些修炼chéng rén形,他以为他也是它们的一份子,天天嚷着与凤凰之子同居一室,因为凤栖的青桐高入云天,他实在怕得慌。直到美月到来,他眼里便只有这位不用修炼也美得一塌糊涂的美月。美月笑他也笑,美月不高兴不理他时他便觉得自己连活着都没有滋味了。
美月寄居的十年是玄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十年仙家养护将美月滋润得更加美丽。
老国王为保自己江山与荣华,或许他内心对女儿的恐惧还未消散,思量着将小女儿许给当时对他发动战争的邻邦强国太子为妃。
美月哭喊着找到他,让他出手救她。
若接下来的故事能成就他与美月的一段美满姻缘也不枉玄的周密策划及对修仙之路的舍弃。
玄不顾凤族的规劝及阻挡,毅然决然地离开凤族,用一身惊天修为打了胜仗。他满心以为美月公主会激动地以身相许的时候,他的女神竟对邻邦太子动了真情,哭天抹泪地嫁给了人家。
他无心回凤族,也无法再爱上其他女人,便将所有心思都用在法术研究上,创立了祭门,名扬天下。
又一个十年,美月又找到他。她与已成国王的ài rén感情不睦,甚至闹到大打出手,她才醒悟自己内心真正在意的人是他。彼时彼刻,他原想抛下一切同她双宿双飞。可是,她任性地离宫归家带来了战争,更主要地是她已知会身为国王的夫君,她将自己自休了,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战争,一个牵强的借口引发了再一次的战争。
她行将朽木的父亲颤栗地求着女儿保全一国上下,要她返归。他不可能让心上人返回那个会要了她命的男人身边,也不愿见她夜夜在病重的父亲塌前垂泪。于是,他率领门众及城中兵士,再一次创造神话。
所谓神话,是应邀的凤凰一族出现,帮他赢了战争及美月的自由。
老国王神奇地病愈、美月公主满心欢喜地生活在紫沙王宫,等待着心上人将她迎娶。
可是,可是。
却是不可能了。
他于情伤之时创立祭门,严令门主及各宗师不许婚配,以为凭这一令可使天下少些伤情者,却未料正是他自己将了自己一军。正为难时,宫中医师查出公主怀了身孕。她含着泪问他若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他还会不会再要她时。她的任性、她的不幸、她的眼泪,都让他想一生一世呵护,撇了身后一切,他甘愿担一世骂名欲带着怀着别人子嗣的公主远走他乡。
他的徒众分成两派,一派誓死相随,一派大骂他的虚伪弃义。他费时几月将教众之事安置妥当,偕着大肚便便的公主欲远走时。凤族找上了他。原来几个月前凤族出手参与凡人之争触犯天规,合族要历天劫,当时凤族族长正是待产之际,精力体力都不堪,便请他上山为凤族卜一卦。
他幼时得凤凰授教,一直将凤族当做师门看待。如今师门有难他不能袖手旁观。
卦相证实了凤族的担忧,合族天劫马上就要来到,时间恰在凤族每五百年一次的涅槃之日。大祸自青桐之上传下,凤族惊恐地在天上盘旋嘶鸣。在如何应劫这件事上族长与凤凰之子产生分歧。凤凰之子认为天定之劫是凤族必须去应的,族长认为涅槃之劫已是难熬,再遭天刑,只怕族群死伤更烈。她认定玄会有办法求助全族,因为他是上天选派历劫的谪仙。
劫!天劫!
将人人膜拜的神仙拘地无处逃身。
凤凰一族的劫,历劫的玄的劫。
还有美月。
上天早已将玄的命运一步步地安排好了,只是他不知罢了。他是历劫之仙,怎会得到圆满?
美月公主难产。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求来了凤族的天罗盘,渡化了他的命,给了她。
代价是他愿以一身修为化凤族之劫。
一身死换凡人性命、换凤族天刑。
只是上天的命运岂会是一个历劫的谪仙能改变的?玄明白,却无法不去做。人生轨迹再偏离,结局都不会变。
美月十年后病逝,凤群依她遗言将她的尸体放在花舟上顺水燃放漂走,水流尽头,是玄受天刑死灰之所。
或许是玄没有完成上天的任务、或许是玄跟上天开了个玩笑,总之他没有飘然成仙,而是等待着再一次的转世,以期遇到相思的美月。
“玄,你是祭门仙宗,拥有无上修为,竟堪不透一个情字。你与美月哪里还有将来?”我自语着。心里突地一寒。若如凤族所言,我是玄转世,那么我的爱情也不会有将来了?我猛地抬头望向夜中昏黄油灯闪跳的火花,问道:“谁是这一世的美月?”
火花爆开,灿烂的火花中凤凰之子无声地站在我面前。
“又是你?”
案上的书卷轻轻地落在他的手中,化为一缕轻烟。
“这书卷原来是你变出的。”
“也不全对,你现在看到的是玄所书原卷的其中一部分,我不瞒你,只书卷中涉及凤族秘密之处被我修改。千年前玄身死未应劫而是挡劫,他坦言愿堕轮回,再用肉身救我族,另外为防万一当年玄借我族神药时许了我这本如何历劫之书。万没想到玄用法术封印了这本书,以这一点迫我族护佑紫沙千年。”
“玄有办法助你们化劫,你们愿意与之交换,这里不存在胁迫之意。”
他冷哼一声:“你的语气越来越像玄了。只是你的修为连玄当年十分之一都不及,怎么历劫?”
“凤凰之子!”我仰起头,毅然道,“我并不认为自己是玄转世,而且我也不会同意为凤族历劫的。”
“早料到会这样了。狡诈的玄。”他呵笑着,竟是赞扬的语气。
“紫沙国运如何是天定的数,也不需神祉费力去改变什么,我也怕神祉之举会给紫沙带来天劫。”
他似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愣了一下,微笑道:“也许美月公主不是这样想的。她可是连死都想同你在一起的。”
抬眼看着眼前的凤凰之子,他眼里已无初见时的温柔和善。
“或许从前你对我的善意是假装的。”我自语着。
他面上思索欲言,却又一凛,倏地无踪。落我在原地发呆。等回过神来才发觉面前轻盈的一副女儿身。
“他走了。”温婉的话语像春日暖阳,照亮我心。
我伸手抚摸她发髻的小花,抚摸她唇边的笑意。
她是雌凤,在我体内盘踞了多年的她,终于出现了。
素雅的白绢裙,如瀑长发,未施粉黛的清秀,望在眼中,竟让我喜爱地无法自拔。
“袁惜!”她轻轻道,“我是雌凤,小雌凤。”
“你是紫沙这一任神祉?”
她呵呵笑着:“我从前任性调皮做了错事,族长罚我思过,凤凰之子为我求情,来王庙守护紫,历练一番。其实我会的法术并不多,都是凤凰之子为我代做的,所以紫沙这两百年来国运昌盛,都是他的功劳。”
“你是他的ài rén。”
“所以他宠惯我是应该的,方才我装作生气才把他遣走了。”
恍悟他方才的面容惊变。
她抓住我的手,轻轻摇着:“我好喜欢你,从进入你体内那日起这喜欢便日益滋生,我觉得我现在喜欢你更胜凤凰之子。”
我无语。
“你身入凤群,吸食青桐神气我才得以早日聚形。只是你别告诉凤凰之子,我不想同你分开。”她闪着天真的眼睛,央求着我。那一双如水眸中的真诚,牵引我的心,不忍拒绝。
她见我点头,快乐地跳跃起来,拉着我的手咯咯笑着。
“你也认识玄?”我伺机问着。
“我不认识他,但我听说过他,在凤族他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凭一己凡身竟能渡化凤族天劫。据说他对法术的融会贯通强于任何人,对于凡间的术术修炼得更是高深莫测,像幻术、医术、巫术、巫蛊之术、甚至已经灭绝的时空之遁,他都有精湛的研究。”看我一脸不相信的疑问,她很认真地重复道:“族长信任他更甚于凤凰之子。你也听到了,凤族现在还无人能打开玄的封印之卷。”
“也许不是信任,是依赖。而玄的书卷,我想也不仅仅是法术能解开的。”我淡淡地说了一嘴。
“你知道?你了解?对啊,凤凰之子说你是玄转世,你一定有办法解救凤族的。”她天真单纯的模样惹人爱怜。
“你们是神祇尚无解,我有什么办法。那人不是说我连玄十之一分都不及吗?”
“是啊!”她皱着眉,摇着头,若有所思。半晌又认真道:“也许时机未到,你还不知道自己厉害之处吧?”
“雌凤,你信吗?依凤凰之子所言千年尚有三年期至,你认为三年光阴能将我改变地惊天动地吗?”
她歪着头,眨着眼睛咯咯笑着:“你是袁惜啊,是天神选定的人,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她嘻笑着似玩笑话,听在我心里却真切地很。倘事态真如她言,那么我如今的命运是否正朝着“那个方向”行进?
我不知道。
不敢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