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方寺的大门口,数名披甲的护卫挺立在牌匾之下,手中拿了本册子在清点人数。门外正前方,三十多个幼童密集地站成几列,一堆仆人散布在四周照看着。
未无来刚一靠近孩子堆,就听见有人欢呼着靠了过来:“无来表弟!你怎么才来啊!”
只见一扎着三角辫的红衣女童一个虎扑,直接把未无来抱了个满怀,红扑扑的小脸贴过来直接在未无来脸上啜了一口,欢喜道:“无来表弟,最近你都藏哪里去了,可都要想死我了。”
未无来心头哀鸣一声,她这表姐小名彤彤,是他二姨娘的小女儿,从她老娘那学来的恶习,每次一看到未无来就捧着脸啜个没完。
“表姐啊,你怎么会在这?赛天猪不是每个人只能参加一次么?”未无来一脸尴尬的问道,眼神里全是嫌弃。
“是只能参加一次,不过以前我没参加过啊。本来这次也没想参加的,但听忠爷爷说你要去,我这个当表姐的自然要来照看着你啊。”
彤彤一脸姐姐我罩你的自得模样,完全看不见未无来的不待见,她以前一直是家族里最小了,自从有了未无来,他就把照顾布娃娃的热情完全转移到了这个粉雕玉镯的小表弟身上。
“哟哟哟,看,那讨厌鬼来了。”
几个满脸写着鬼机灵的男童窜了过来,领头的小子又黑又瘦,一看就皮得很。
“胡二黑,你又想来挑事是不是啊?”彤彤转身瞪了那黑瘦男童一眼,这些小鬼就是讨厌。
“嘿!陆仙彤!怎么着,你表弟惹人厌还不让说了?”叫胡二黑的小子回瞪了一眼,摆明了就是看你不顺眼。
“你这个胡二黑,又想挨打了是吧?”彤彤嘟囔着嘴,撸起袖子就朝着胡二黑垮了一大步,一副我要揍你的样子。
胡二黑几个猴跳就蹿到了后方,继续挑衅道:“好你个陆仙彤,仗着比我大一岁就欺负人是吧!我老爸说了,等过了十二岁爷爷我个子就比你高了,到时候一定把你揍回来!”
“好啊,不过在那之前,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彤彤稚嫩的小脸微微有些涨红,那彪悍的模样看得未无来一阵想笑。
几个孩子在队伍里嬉闹一阵后,只听站在大门处的护卫呼喝一声,所有人便开始整顿列队了。又过了片刻,那为首的金甲护卫摸出一卷古画,把手一扬便看见一艘古朴的墨色龙船浮空生成,随即一道光阵从船底垂下,所有人开始通过光阵有序地进入龙船中。
一群幼童在家仆的引领下,相继进入到一间间雅致的船舱里。每间船舱都设有左右通铺,中间则摆放着木案,成列着各色果品。熊孩们一进来没多久就追逐滚打成了一片,到处都是丢飞的枕头和飞舞的羽毛,整个嚷嚷成一片。
未无来靠在船舱一角的窗户上,看着窗外出神,随着这墨色龙船越升越高,他还是第一次俯瞰到这八方寺地界全貌。
彤彤原本和几个野小子缠闹在一起,但见到小表弟孤零零一个人在角落里,就赶紧跑过来找他说话,要照顾一二。
未无来观景的兴致被彤彤几下就搅没了,见表姐这话包说个没完没了,索性就缩在通铺的角落里假寐起来。忠老在一旁整理衣物,看到两个小童的动静只觉一阵好笑。
从八方寺到天澜城有一日一夜的行程,明儿一早到了天澜城后所有人休整一天,后天就是三月初三,到时候再上天澜关参与赛天猪。
“嗑呲嗑呲!”
已是夜深时候,晚上遇到了雷暴天气,此时龙船正在雷云中穿行着。这墨色龙船是八方寺有名的飞行法宝,周身刻有避雷法阵,所以安全上毋需担心。
所有人都进入了熟睡,偶有几个被雷声震醒的孩子也赶紧裹紧了棉被。
由于白天都在假寐,未无来这会倒是精神得很,一个人黑漆漆得闲来无事,于是又靠在了窗户上,看着绵延数百里的雷云出神。
这阴间的雷云倒是好生厉害,未无来盯着瞧了大半个时辰也毫不衰减,反而越演越烈。若非这雷云没有聚集击打的势头,未无来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度三灾九难的劫云了。
“小少爷,早点歇息了吧,明儿还得早起。”
忠老在一旁翻了个身,只是提了个醒,就耐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
未无来回头应了一声,再看向窗户外的时候,他的瞳孔顿时一缩。横亘的黑云层层退去少许,隐约间可见一片起伏的雷池,而在雷池的正中央,一轮明月如在水中,玄而又玄,不时荡起一片涟漪。
这雷暴天气哪里来的月亮?未无来忍不住想揉一揉眼睛,真怕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未无来还在惊叹那一池月影的时候,黑云之中,一直长满了灰毛的巨臂缓缓探了出来,并逐渐伸入到雷池之中。巨臂在雷池中一阵搅动,然后向着月影所在一捞而出,可是什么也没见捞出来。
这是什么鬼玩意?未无来心头大惊,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
巨臂没有因此而罢休,捞了一次又一次,动静也越来越大,整个雷池被搅得沸反盈天。巨臂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只见一个数十丈毛滚滚的头颅随着手臂从云间钻出,随即是整个庞然的身子,一头百丈高树獭模样的巨鬼彻底盘桓在了雷池上方。
这巨鬼浑身垂满了粗长的黑毛,双眼透着呆滞,围绕着雷池中心的月影不断调整着位置,一门心思要把月亮捞出来。
未无来心头疑窦丛生,如此庞然大物在那,这龙船里的金甲守将难道毫无察觉么?以这怪物的体形,一个巴掌过来就能直接把龙船打落云端。
就在这时候,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树獭般的巨鬼竟然真得从雷池中捞出了一轮明月。巨鬼一脸小心翼翼地模样,好像这月亮很滑溜一般。一圈圈涟漪不断从月亮中涤荡出来,似乎是在挣扎着,然而巨鬼手中突然腾起一道暗红色的火焰,那月亮顿时如遭雷殛,皱成了一片。
巨鬼眼见得手,脸上顿时一乐,只见他掐住褶皱的明月悬在在头前,大口一张露出满嘴獠牙,然后就看见月亮上被抽出一道神华,蜿蜒着被吸入到巨鬼口中。
看着这一幕,未无来内心深处突然有种莫名的触动。别看这巨鬼生得粗鄙,可他吞吸月华的法门却是张弛有度,暗藏乾坤!未无来瞧得越发仔细了,他有种预感,今日若能从这法门中斩获一二,来日必有大用。
过了半响,被摄取出来的月华越来越少了,巨鬼手中火焰更是猛烈了几分,似乎要把手中月亮榨干为止。直到最后,那月亮已是惨淡如白纸,巨鬼索性一抛,一口吞入腹中。
就在未无来盯着巨鬼怔怔出神的时候,那巨鬼似乎感应到了未无来的目光,突然回头往龙船所在方向打望了一样。
四目相对,一股来自灵魂的颤栗如同大浪倾覆而下,惊得未无来直接从窗前仰倒过去。天啊,这捞月巨鬼究竟是何等的存在?未无来突然有些六神无主,虽说他如今修为丢了,可毕竟早年成道境巅峰的见识在那。虽然他没有真正见过所谓的通天九逆,但眼前这巨鬼绝对是不逊于他们的存在!而且以他的见识,也完全不知道这巨鬼出处。
“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却是忠老翻身坐了起来,显然被未无来刚才的动静惊扰到了。此时眼见未无来浑身瑟瑟发抖,赶紧起身把孩子拉在了怀中,然后探着头打望了窗外一眼。
“孩子,没事吧?你是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了?”孩子也不至于无中生有,忠老想来是被天空中出没的野类惊扰到了。
“忠爷爷,外边你什么都没瞧见?”未无来更震惊了,那巨鬼明明正在远方向着龙船打望,忠爷爷居然完全看不见?
没等未无来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更令人炸毛的事发生了,那巨鬼开始缓缓朝着龙船摸了过来。
这怪物似乎看到了未无来的惊慌,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完全没想到有人能看到自己。
“少爷,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别吓着忠爷爷。”
忠老轻轻晃了晃怀中的未无来,然而这孩子依然浑身抖个不停,也没多说一个字。
倒不是未无来胆小,而是这巨鬼对灵魂的威压会让人不自觉颤栗,完全停不下来。更让未无来心提到嗓子眼的是,忠老慰问的时候,那巨鬼已经来到了龙船跟前,硕大的瞳孔正对着未无来床前的窗户。
此时从未无来的视角看,整个窗户已经被巨鬼殷红的瞳孔彻底堵住,瞳仁一上一下转个不停,显然在观望船舱里的动静。
到了这时候,未无来已经不指望能做什么了,这船外巨鬼若真起了歹念,他也只好认命了。不过在他看来,这诺大的龙船距离巨鬼一直不算太远,应该早就在他视野里,显然这会不是龙船把这巨鬼吸引了过来。
想到之前和巨鬼四目相对的场景,未无来好像发现了问题在那,当下也没在盯着巨鬼瞳仁看,强自镇定地对忠老说道:“忠爷爷,没啥事,刚才被雷闪了眼睛,咱们早点睡吧。”
说完,装作没看见近在咫尺的巨瞳,仰头栽倒在床铺上。忠老见状一笑,打了个呵欠也很快睡下。
巨鬼瞳仁转个不停,显然满是疑惑,最后还是不肯罢休,巨掌一伸朝着未无来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