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工擢雕玉，饮马渡秋膘。红肥嫌绿瘦，妩媚自眉梢。</p>
画师的手艺，显然并非吹嘘。起初他以为赵烈并没有什么本事，伴着那将近昏黑油亮的光晕品读赋作。</p>
没成想，这子的赋出奇的清规，并无任何辞藻堆砌在其中，却更能体现那画面中女子的美。并不如同曹子健一般刻意形容那直爽的外表，却让人印象深刻。纵然面部表情全无，却让人想起混沌中娇羞的女子，含苞待放，自持自衿，飘摇与九天之上。</p>
甚至那读过一次以后，那脑海中的女子仿佛在翩翩起舞，合着那上古才有的凤求凰，亦步亦趋地，却又轻盈灵动。看似为了合辙押韵，却又履在节拍的前一刹那。</p>
读过以后，犹如辟谷百日，灵气飞动有如吸食日月星辰万类天罡之精华。让人神清气爽，心列神旷，久久呼吸却又恐怕丢了那一丝神韵。但是细细品味，却又害怕如同画龙点睛一般，让那女子破画而出，飞去九霄云外，唯独留下一行浅淡的微笑，让人懊悔不已……</p>
睁开眼睛，细细品味其中措辞之巧，却又懊悔丢失了那本就捉迷藏的女子。她踏着早春嫩绿的带着露水芳香的茶花，沾染着春意最浓的那最清新的雨水，缓缓而来。</p>
那云山雾罩之中，仔细品味了恐怕有几百年，方才能探得一丝真意，随着缕缕檀香，飘渺在空气之中，彻底消散……</p>
众人都在等着画师动手，屏气凝神，并不敢打扰他一丝一毫。只见画师忽然长出一口浊气，大声笑道：“好赋，好赋，心旷心怡！”</p>
言罢提笔便挥毫于画纸之上，那纸精细研磨的程度与纸浆的细腻几乎不亚于后世做纸，只是略有缺憾，却更能映衬画师的本事。</p>
精描细画足足一个时辰，站得赵烈腿都酸了，方才堪堪画好。太夫人甚至都说了话，众女子也是笑嘻嘻地打算凑近看看那画中的女子如何。却见画师摇头良久，转身作揖道：“请老夫人恕罪，我画艺不精，不能将其中神韵悉数点缀其中，不能画龙点睛，如见真人。”</p>
太夫人哈哈一笑，显得那么端庄大气，老态龙钟：“凭虚莫要如此感慨，这赋作本就独一无二，根本无从挑剔。老身以为，纵然曹子健再世，也一定唏嘘叹息，并不能与之比肩！”</p>
话音刚落，她的眼睛忽然落在画纸之上，忽然惊叹道：“呀，这不是叶若？怎生如此相似？哎呀呀，这画，绝了！”</p>
众女包括大夫人都纷纷凑近，一探究竟。</p>
大夫人忽然捂住嘴唇，哭了起来。她的弟妹、mèi mèi，也跟着哭起来。场面上有欣喜有哭泣，既混乱又整肃，显得那么的矛盾。赵烈就那样被晾在一旁，啥也没有他什么事儿。</p>
画师的头上汗水如同方才经过瀑布一般，回头看向赵烈，眼睛里竟然满是钦佩。他从来没见过萧叶若的，他纵然是太夫人找来的画师，却并未进来过后院儿，若非今日拜赵烈所赐，他平日也就能见到几位夫人。</p>
兰陵萧氏分支若木，傍上一根枝丫便已经是如同金饭碗一般，一生衣食无忧了。每次作画，便是万钱的赏赐，甚至要比皇宫之中，还要豪爽大方。</p>
大夫人忽然起身，对着自己的娘施了礼，便匆匆跑进后院儿，再也没出来。老太太则叹了口气，将画作传递给众人，特别嘱咐要递给赵烈看上一眼。</p>
众女有熟悉萧叶若的，都纷纷说太像了，一颦一笑，根本就是一个人。有的没见过的，也都纷纷掩住口鼻，惊呼不已。</p>
太夫人问道：“凭虚作画，绝妙无穷，真是将赋作中有关我儿叶若的所有细节统统映在纸上。真是佳作，真是上佳之作！”</p>
太夫人一高兴，说赏便赏。</p>
唯独赵烈立在一旁，就算什么也没有他的事儿，他也不敢随意坐立，仿佛山野村夫一般，没个规矩。毕竟她们最疼爱的女子，也偏偏是他最疼爱的，这等事情，忍忍就过去了。</p>
太夫人并非没有在意着赵烈，而是一直在观察他。她看赵烈无聊得只能看雕梁画栋，看这个女子一待便是几十年的新奇房子。心中也很好奇，如此少年，如何有此大才？</p>
太夫人挥了挥手，众女便次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叽叽喳喳，莺莺燕燕。赵烈则捧着自己心上人的作品，久久不能释怀。</p>
像，太像了！那种神韵，几乎和萧叶若一模一样。那一颦一笑，甚至背景中的天池瑶宫，也是自己心神中，想象不出的画面。</p>
如果自己生活在东晋，他会以为这人是吴道子、王羲之等流。太过完美了，就连那纸张上的略有瑕疵，也被他一笔点过，锦上添花。</p>
画师领了赏钱，看了赵烈一眼，退了出去。两人眼神交错的一瞬间，似乎空洞，却又蕴含万千。</p>
太夫人一动下巴，她旁边的妇人会意，说道：“小子上前看座！”</p>
……</p>
萧秉言沉默良久，放下信件方才察觉喝水过多，自己的肚腹胀痛，起身便要放茅。这时，前堂来人传话道：“主家，刺史大人邀主家前去一叙，这是帖子。”</p>
仆人觉着主家平日甚是威严，今日却略有浮躁。但是毕恭毕敬，却不敢抬头看他哪怕一眼。</p>
萧秉言心道：也不知今日为何如此，七情六欲让我打了个遍。方才那般羞辱，这小子气恼不得，细想一下也是个人才……</p>
他说道：“与信使回，我这便到，让他不必等了，我这手头儿还有一点事情要做！”</p>
……</p>
太夫人详细问了很多问题，每问一个则让赵烈近一分，每问一个问题，则面色缓和不少。直到赵烈几乎接近了太夫人，嗅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儿和老年人特有的奇怪味道，方才停下靠近。</p>
大夫人久久不回，太夫人却并不在意。这种失态，其实可以原谅。虽然在赵烈看来并没什么，觉得很自然。对于大家族来说，他们高高在上惯了，只要绝对的顺从，就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差错。纵然会有误会，便一会会顺利度过。</p>
“南方富庶，为何不曾带着叶若回来。反而偏要自己一人独行？”太夫rén miàn上挂着不理解，问道。</p>
赵烈恭敬道：“我曾与叶若商量，只是她觉得如此独行略有不妥，她觉着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的，并不好。</p>
思虑再三，觉得我亲自来拜谒才是最好的，我这一路见了太多风刀霜剑，越发觉得当初的决定很对，毕竟这一路不光经历了山贼水匪，还让强盗将我捆了。若不是有人相助，怕是此生再不能见叶若与老夫人半面了。”</p>
太夫人又问道：“如今观你言行，彬彬有礼谦退有节，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先今这个世道，不是愚昧之人当坐朝堂，便是尼姑和尚道士，一个个都是苟活之人，哪有像你这般的少年儿郎？”</p>
赵烈很是惶恐，几乎想要站起来：“老夫人谬赞，小子焉能有德受此夸赞。”</p>
太夫人并未搭茬，只是笑笑，仿佛体力不支。她旁边的妇人欲要搀扶她，太夫人却摆摆手，并不允许搀扶，接着又正了正身形，方才说道：“哎呀，老了，有时候力不从心了。</p>
二郎，既然如此，你便留下来吧，今后我将叶若接回来，你们两个便在家中成亲合卺，今后便做了我家女婿，你看如何？”</p>
赵烈心神一慑，冷汗忽然冒了出来。心说：这不是倒插门的汉子吗？况且今后便是世家的附庸，纵然做了将军，也是世家制度下的傀儡。他日如何实现自己的理想？</p>
但是眼下如何反驳，一时之间也没了话。不能不回答，不回答就是有二心，藐视。</p>
赵烈忽然心生一计，开口道：“实不相瞒……这话怎能轻易出口。”</p>
太夫人说道：“但说无妨！”</p>
赵烈忽然单膝跪地说道：“叶若与我相互爱慕，没多久，便自行行了合卺之礼，我来之前……便已经有了身孕。”</p>
太夫人看了他几眼，似乎是要发作，正在这时，前堂的仆人将萧秉言先前仔细观看的两个物件儿递给了太夫人旁边的妇人。</p>
赵烈心道：来的正好，吓死我了！</p>
太夫人扫了一眼，便忘了之前问赵烈的问题，也忘了刚才要发作的一切。看了看那半截物件儿，便拽过来那封信，读了很久很久。</p>
没多久，太夫人忽然泪眼婆娑，连说几声罢了，方才摆摆手说道：“二郎也是不易，难怪叶若不想回来。安排他住下吧，一定要最好的！”</p>
说罢便由人搀扶，回了自己的庭院。</p>
赵烈如释重负，长呼了一口气，准备跟着丫鬟出门休息。</p>
那丫鬟灵巧，方才也不见什么白眼相向，如今更是乖顺，施礼道：“姑爷，请！”</p>
赵烈方才走出大门不几步，便被那些僮仆拦住，他正要问是什么原因，那几个僮仆忽然从后边遮住他的脑袋，拼命将他往地上按，而后捆起来，也不管他如何问，便将他扔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屋子里，转身锁了门，便离开了，甚至连麻袋也没给他扯下来。</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