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曾经的繁华，据说有二十万口，在城内生活。前秦丞相王猛攻灭前燕以后，便将山东世族部分迁到长安，顺便又将西北氐人说服，也同样塞进天子的眼皮底下。</p>
一瞬间，长安杨柳满官道，人头攒动。百万牛羊入天关，富厚满崤山。</p>
而现如今，西魏的统治落魄得不成样子。宇文黑獭心胸不及苻坚十万分之一，愣是不允许关陇世家以外的杂家再参与政治，便是中央的军府，都要极力追求全是鲜卑人的“盛功大治”。</p>
虽然两魏国力羸弱都有他们不顺从，不臣服的一面，但是南梁的失败，似乎与他们的国情并不相符，甚至截然相反。</p>
其中渊源，便是陈庆之北伐洛阳彻底失败，萧衍都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或许他明白问题所在，只不过沉迷在其中，无法自拔罢了。</p>
赵烈强行拖着张圣往前奔走，尽量选择小地方，虽然容易被围追堵截，却适合两人作战，张圣纵然没有奔跑的能力，倚着墙抵挡一阵还是能做到的。</p>
现在的目的，便是能打一个是一个，逃出去算完。这么个小村庄，外边儿都是树林子，这种地形，除非给他们都打死，或者逃出去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否则早晚让他们追上，弃尸荒野。</p>
赵烈刀短，在巷子里是游刃有余，不怕贼人近身。他一手扶着张圣，眼睛却盯着墙外的光景。</p>
“希望他们能把马留下！”赵烈有些心急，这匹马是关键，他甚至不怕别人蹲他的点，以他现在的身手，只要不超过三个人，都能打上一打。</p>
张圣面露难色，他的腿越来越沉，几乎使不上力气了，便是这般下去，根本无从施展，还会拖累赵烈的行动。</p>
赵烈心里则有些后悔，怎么不他娘的带上瞿二？要不是担心萧叶若，他才不想让瞿二在家里碍事。</p>
瞿二与赵烈说过，他曾经的罪孽，赵烈没太当回事儿，这种事情，得看人心，老虎也有心软的时候，不能一概而论。信人则任，不信则不任，既然已经任用，就不要反复怀疑后悔。</p>
况且，现在形式危急，一切都要活下来，再做决定。张圣忽然说到：“我想起来了，隔壁老李家有头驴，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p>
赵烈忧虑道：“连我都载不动，何况是两个人？必须得找到一家有牛的，如果牛很多，那便好办了！”</p>
张圣一瘸一拐的，说道：“我知道有一家富户，家里儿子是个商人，就在前段时间给家里买了七八头牛。”</p>
赵烈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问道：“远不远？”</p>
张圣眼皮甚至都有些发沉，好像有些困，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唯有他这个体格，还在支撑他的生存。</p>
“还行，不算远。”张圣给赵烈一个眼神，似乎是想让赵烈自己去，而他自己则就在这里，给他做诱饵。</p>
赵烈很犟，非要给他带走，怎么也劝不住，便在这时，墙外忽然翻进来两个人，他两个一愣，马上开口吼一句：“在这儿呢！”</p>
赵烈眼疾手快，年轻的体质和常年吃苦的本能让他身手敏捷，那人方才喊一句，赵烈便擎着短刀扑上去给第一个人大腿上来了一刀。那人并不急着叫喊，而是率先反抗。便提着拳头奔着赵烈的面门就是一拳。</p>
赵烈往后一躲，抽刀向上一划，那人腿上忽然迸射鲜血，当即单膝跪地。他身后的人很恐惧赵烈这手短刀冲锋，连喊叫也顾不上，拼着命先活下来再说。哪知这么窄的墙与墙的夹层，竟然连刀都抽不出来。</p>
赵烈头脑灵活，刀不中，便刀拳相加，欺身而上。猛猛地贴着他们的身子，将敌人的弱点暴露在自己的刀下。</p>
那人半跪着，就被赵烈捅得全身窟窿，面目全非。一声不吭地跪着死在那了。他身后那人想跑，刚要转身，赵烈便踩着尸体的肩膀，飞扑上去，将那人扑倒在地，而后用自己的短刀抵着那人的心脏。</p>
那人一边摇头，一边求饶。赵烈那能放过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年代里，作为曾经shā rén不眨眼的世兵，这点道理都不懂？</p>
那人手握着刀刃，却被锋利割的根本握不紧。赵烈盯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将刀送进他的胸膛之中，任他如何悔恨，也绝不松手。</p>
过不一会儿，那人的眼睛便没有了神，不一会儿，就看他整个胸膛忽然垮下来，口中只有呼出去的气，却再也没有进来的气。</p>
张圣有些颓废地坐在那里，腿上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赵烈急忙给那两个人搜身，摸出不少东西，什么毒药，什么草药，便是类似于绷带的白沙布都有好几捆。</p>
赵烈见旁边儿就是人家，便将张圣拖进屋子里，轻轻关上大门。那人家里只有一个老媪和一个不知是姑娘还是媳妇的女子，两个人听了外边的声音，连灯也不敢点。</p>
哪知天色昏暗之下，两个人竟然进了屋子，这要是让邻居见了，以后怎么做人？</p>
赵烈已经知道屋里有人，他擎着刀，身上染着点点血迹，威胁她们不能出声，便点了刚搜出来的火折子，准备给张圣剜了那把箭矢。</p>
那老媪有点不知事理，一个劲儿在那念叨，让他们赶紧出去，要不是身后那个媳妇拉着。她都有可能扑上来。</p>
赵烈忽然想威胁她们，随便一个理由，比如说威胁着杀了那个闺女。然而他脑袋一转，觉得应该用别的方法更好，就看能不能自圆其说。</p>
赵烈说道：“你们两个莫要害怕，我们两个是官家的密使，专门儿刺探敌国情报的。外边儿现在都是突厥人，你们要是喊漏了嘴，将来那些突厥人南下抢了你家姑娘，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p>
老媪听得懂官话，听赵烈这么一说，便安静下来，一声不敢吭。过一会儿，见赵烈用刀比划着那人的腿，便拉扯着姑娘，让她去帮忙。</p>
赵烈一看自圆其说的恰到好处，便开始着手给张圣解决这个伤。老媪说给掌灯，赵烈说千万别，要是掌了灯，敌人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们在这儿。</p>
那箭矢竟然是纯铁的，虽然很细，但是看这个样子，头一定是斩骨的箭镞，如果入骨太深，那便不太好取。</p>
赵烈道：“你忍着点，我割开周围的烂肉给你看看，如果进的太深，我也实在没办法。”</p>
张圣一笑，说道：“你便动手吧，我保证一声不吭！”</p>
赵烈借着微弱的光，打着十二分精神，一点一点地动刀子。他不敢太过迅速，这样人必然会叫出来，但是又不能太慢，慢了就是折磨人，不仅如此，还可能造成失血过多。</p>
他将自己这一世根本没有近视眼一说的狼眼瞪了个溜圆，盯着那森白却贴着肉和筋的骨头，轻轻碰了碰那箭矢。张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头上的汗已经彻底染湿了头发和胡须。</p>
他察觉这箭矢略有一点松动，并不像是插的特别深，便决定给它拔出来，一劳永逸。他看了张圣一眼，张圣决绝地点点头，赵烈也附和了一下。</p>
就算是不拔，张圣耽误了最好的时间，也只能截肢。所以就搏一次，当是命运的决定也好。</p>
赵烈随便找了个东西，让他叼住不能发声，然后用右手捏住箭矢，鼓足勇气，准备着将它拔出来。</p>
但是他似乎太紧张了，手上全是汗水，并且不比受伤的人流的少。他往身上胡乱摸了一阵，方才准备好动手拔出箭矢。</p>
外边儿时不时发出一些动静，老媪和那个女子一人擎着火折子，一人端着盆子，静静等着赵烈的动作。</p>
赵烈默默喊了一声三二一，猛然发力，将那箭矢猛然拔了出来。张圣浑身忽然哆嗦了几下，幅度特别大，然后发出凄厉的哼声，使劲儿咬着东西的嘴已经渗出鲜血，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安静下来。</p>
屋子里只有几个人喘气的声音，除此之外极为安静。赵烈的耳朵忽然对外边儿的动静变得异常敏感。</p>
张圣疼得几乎晕过去，那种感觉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了几遭。眼睛里冒出来的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感觉如同太阳，随意迸射着光针，奇形怪状的，让他一时间浑了脑子。</p>
赵烈急忙给他冲洗伤口，顺便用嘴嚼碎草药，放在已经由那女子叠好的白布上，看准了，猛地往上一贴，然后开始缠绕起来。</p>
张圣躺在地上直哼哼，却一动都不敢动，只要一动，就感觉全身哪都是疼的。</p>
赵烈认识那些草药，专门来自南方，不仅快速止血，还有保护伤口，免感染的效果。兵士身边常带着这些东西，就算自己的战友不管自己，也能给自己包扎。</p>
赵烈几人将张圣扶到卧榻上，张圣躺下呼吸了好一会儿，方才彻底舒展开来。赵烈长呼一口浊气，颓然坐在一旁，闷不吭声。</p>
老媪问道：“你们在这儿住下吧，别到处走了，他伤的这么重。”</p>
老媪口音很重，几乎听不出来究竟有几个字是官话的口音，但是赵烈还是猜出她话里的意思了，便说道：“我们得抓紧进长安，一会儿我们就得走，不然那群|奸细一定会杀shàng mén来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