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吴山位于襄州城西郊,竹林绿草,泉水叮咚,山间的小溪顺着蜿蜒的河道潺潺而下,翠绿的山峰层峦叠嶂,蜿蜒起伏。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以此来形容鹿吴山的景色真实在合适不过,初晨的阳光轻柔的洒在少年的脸上,俊俏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有着异样的神采。
祝凌缓缓睁开双眸,直起身,看着这风光秀丽的景色,心底却似沉入寒冰地窖。他转过身,望着眼前的少年,灼目的日光将脸庞映照的分外模糊。
祝凌眯了眯眼睛:“你是谁?”
“我是武卿”少年道。
或许他早就知道武卿是谁,亦或许,他从最初就不想知道。
武卿挠了挠头,略显刚毅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踌躇道:“额……师父说想见你,他老人家行动不便……所以……额……”
祝凌微微点头,二人行至溪前,老僧坐在一块大石上,面色枯槁,已不复初见时的神采,老僧见到祝凌,暗叹了一声,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祝凌。”
祝凌又道:“我爹爹他……”老僧脸上闪过一抹痛色,合十道:“老施主仁厚豁达,心胸开阔,老衲与令尊一见如故,怎奈世事难料,这一去竟是永别。”
祝凌身子微微一晃,终于按耐不住,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老僧心中不忍,叹道:“详细经过我已知晓,老衲原为歹人所伤,躲避在将军庙内。幸得老施主挺身而出,我师徒二人性命才得以保全,可恨妖人心狠手辣,竟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老僧痛心疾首,又道:“事已至此,愿佛祖保佑老施主早登西方极乐世界。还望小施主节哀顺变。如若小施主不嫌弃,还请随我到昭元寺,老衲法号慧真,我寺主持慧相大师是我师兄,他佛法高深,深明大义,定然会为你们父子二人主持公道。”
祝凌心如刀割,回想起这十五年的一幕幕,祝大山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在脑中,顿时泪如泉涌,跪下对着老僧拜了三拜,凄然道:“老爹生前……对大师敬仰不已,承蒙大师厚爱,如今蒙此大变,还请大师为我做主。”
“阿弥陀佛。此间之事老衲本是义不容辞,只可惜老衲曾发誓再不收徒,待得此间事了,我便请求慧相师兄将你收为入室弟子。”
祝凌抹了抹眼角,哽咽道:“多谢大师,只是小子顽劣,恐怕叨扰了佛门清净之地。从未奢求能够拜入贵派门下,只求众位大师替我父亲讨回公道,手刃奸贼,小子已是感激不尽。”
慧真见祝凌眉目清秀,四肢修长,筋骨奇骏,乃是一个修道的好苗子,不禁起了爱才之心。但见祝凌对修道一途不甚钟意,大为惋惜。
“一切随缘,如此老衲便不强求了。”
祝凌只是点头,心中苦痛,兀自泫然而泣。
武卿和祝凌一般年纪,此时见他烦闷痛苦,也不由心生同情,上前拍了拍祝凌的肩膀,瓮声瓮气的道:“你莫要悲伤,如今遇到了我和师父,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回了昭元寺,我便向你引荐我的师兄弟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祝凌知晓武卿有心安慰自己,心生感激,点了点头。
话说祝凌和武卿少年心性,几日的相处二人已经颇为熟络,祝凌也从他口中得知,原来慧真大师受邀到襄州城讲义佛法,便一道带武卿下山游历。途中听闻襄州城郊鹿吴山有一紫瞳银狐,妖法通天,为祸四方,轻则掠杀牲畜,重则伤人性命,周遭百姓苦不堪言。
慧真大师心系苍生,佛会一经结束,便来到鹿吴山,欲为百姓消除这个祸害。
他二人蹲守半日,终于寻到那紫瞳银狐,一番斗法,慧真大师堪堪将那妖狐zhì fú,岂料半路杀出一众罗刹教妖人,也是为那妖狐而来,见得慧真大师在此,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齐齐出手。
慧真大师出身名门,修道百年,本已是神州一流的高手。谁知那一众妖人也是各个身手不凡,再加上之前与那妖狐打斗耗尽元气,终于不敌,那妖狐也趁势逃走。慧真大师无奈使出昭元寺两伤法术,才勉强击退敌人得以脱险,自己也落得重伤。
此番停留一来是调理伤病,二来那妖狐既已重伤,若是寻到也可斩草除患。
祝凌摘下一株草药,咬牙道:“魔教妖人忒的为非作歹,慧真大师一心斩妖除魔,却让这帮奸贼有机可乘。”
连日来,祝凌与他师徒二人朝夕相处,慧真大师可怜他年少丧父,时常开导于他,祝凌嘴上不说,心里对慧真大师十分感激,又想起将自己抚养长大的祝大山也命丧这帮歹人之手,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武卿悍然道:“正是如此,神州大地修道者多如牛毛,为非作歹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如今世道险恶,妖魔猖獗,吾辈正道之士更应当殚精竭虑,早日修得大成,斩妖除魔,捍卫天道!”武卿这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义正言辞,祝凌看在眼里,大为钦佩。
武卿看了祝凌一眼,又道:“师父嘴上不说,但我知晓他其实对你十分青睐,待得回山之时师傅定会请求方丈收你入门,主持方丈德高望重,万人敬仰,道行更是深不可测,你若能拜在他的门下,今后定当不可限量。”武卿言罢,眼中似透漏着十分钦羡的神色。
祝凌神色一黯,苦笑道:“我跟老爹漂泊已久,习惯了穷苦日子,斩妖除魔这种大事自然有人去做,哪轮的上我呢。”
武卿闻言眉头一皱,不甚喜悦,起身扬声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自当有一番大作为,岂能做碌碌无为,胆小怕事之徒?难道你就不想为祝施主报得大仇?甘愿他冤死九泉之下?”
祝凌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武卿仿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挠了挠头,讪讪道:“抱歉,我不该这么说,是我的错。”
祝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哦,对了,你既是佛门弟子,怎得还用俗家名字?”
武卿吐了吐舌头,道:“师父说我六根未净,凡念未断,即使入了佛门也是朝三暮四。不肯为我剃度,等到我什么时候领悟佛道,斩断凡根,师父才允许皈依我佛。”
祝凌了然,又想到刚刚武卿所言,虽然身在佛门,但与一般少年无异,顿时莞尔一笑。
话说三人又在鹿吴山整顿了几日,未曾等到那紫瞳银狐,便先行上路,往昭元寺而去。
昭元寺位于神州大地西北太华山脉,传说此地有一山,每逢一甲子四月初八释迦摩尼诞辰之际太阳便会在山中绝壁上印刻出千万佛像,神圣端庄,佛光普照,为神州一大奇观之一。
无数子弟争相拜访,后有人借此圣地开山立派,以供潜心修佛。
历时千年,至今已成为神州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号曰千佛山昭元寺。除了佛法精湛,昭元寺修真法门更是当世一绝,门下弟子千俞,无数修道之士无不敬仰向往。
自襄州城至千佛山原本御剑只需一日便可抵达,无奈慧真大师伤势未愈,真气不稳,只得步行。
三人雇了马车,一路向西北而去,自鹿吴山启程已过了七八日光景。
这日行至一竹林,但见松竹高大挺拔,形貌昳丽,山间翠意盎然,鸟叫声空灵回荡,暖风徐徐,拂在脸上酥酥麻麻,甚是惬意。
武卿祝凌二人少年心性,几日的奔波赶路已是颇为疲倦,此时见得竹林美景,心旷神怡,心中颇为欢喜,忍不住歌唱起来:“少年轻狂,肆意登高博远。扶摇直上,九万里鲲鹏与共。人道是,岁月流年,朱颜易改。江山几许,转瞬成空!
愿与君,千里之行同舟渡,壮志凌云满乾坤。觥筹月下共饮醉,来世复酌千百回。携手相望,仗剑红尘,纷扰功名,欢撒笑颜。回首经年,最忆年少时!”
温柔的春风徐徐拂过,扫过丛林,带着竹叶的清香。神清气爽。
二人唱罢,四目相对,尽皆抚掌大笑,这寂静的竹林,仿佛也被少年的笑声所感染。
三人行至傍晚,却仍在竹林之中,祝凌略感奇怪,挥着马鞭道:“这竹林凭的大了些,走了两个时辰还未出去。”
武卿道:“我们莫不是在这林子里迷路?”
“武卿,停车。”
慧真大师下的马车,四周巡视了一圈,轻声道:“阿弥陀佛,果然如此。”
祝凌武卿二人一怔,慧真又道:“你们且看看脚下。”
祝凌二人低头看去,只见道路前前后后尽是车辙。“我们一直在原地转圈?难不成真是在这小小竹林里迷了路?”祝凌哑然。
慧真淡笑着摇了摇头,向前跨了一步,扬声道:“阿弥陀佛,施主道行高深,既已至此又何必遮遮掩掩,现身相见罢!
慧真这一声饱含真气,直震的林中竹叶沙沙作响,簌簌而落,忽听一人尖笑道:“哈哈,老子这辈子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戏弄你们这些木鱼和尚,当真有趣之极。”
话音未落,便见竹林深处转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身材矮小,短腿短足,样貌丑陋。脑袋仿佛是被直接挤在了浑圆的身体里。
硕大的头上顶着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说话时两边嘴角肥肉上下抖动,甚是滑稽。
旁边那人一身白衣,一副公子模样,剑眉星目,风流倜傥,手间拿着把折扇,不住晃动,颇有几分俊气。
慧真看清那rén miàn容,动容道:“血魂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