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洛陵城,已是入夜时分,祝凌走到二人先前歇脚的客栈,站在门前心中惴惴。他知自己放了陆啸生,这老鬼见了他定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少不了一顿折磨。念头一闪而过,霎时暗骂:祝凌啊祝凌,你也忒不争气,好汉做事好汉当,大不了就是一死,也好过活着受罪,怕他作甚。想到此处,稍稍安定,大步踏去。
走到客房前,推开门,“吱呀”一声,血魂老祖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那司马相南却不知去了哪。
血魂老祖听得响动,睁开眼望见祝凌站在门前,也不说话,过了半晌才阴测测的道:“人是你放的?”
“是又如何?”祝凌扬声道,他心神已定,言语之间凛然不惧。
血魂老祖一声冷笑,刚一抬手,却见祝凌脸色有异。
祝凌面容一拧,只觉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腹中扩散开来,脑中一算,已是到了子时,想必是那噬筋腐骨丸不得解药,药效发作。
“这噬筋腐骨丸不得解药,便如万蚁钻心,痛不可当,倒也省了老祖我的力气,这此间痛苦,今日便让你好好消受一番。”
血魂老祖冷冷打量他,缓缓收回正要落下的手掌,起身踱步而出。
房中只剩祝凌一人,无法抵挡的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他再也站立不住,蹲坐在地上。不住的喘息,这疼痛果真是万蚁钻心,麻痒难当,胸腹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裂开来。兀地怀里掉出一堆物事,正是陆啸生赠予他的药丸,他想伸手去捡,手臂竟是不听使唤。疼痛越来越强烈,祝凌躺在地上,浑身不断抖动,五官因为剧痛拧成一团,鲜血顺着他的七窍流下。
“我要死了么。”他心中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一身黑衣的倩影。
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庭院,那灰暗的天空,那瓢泼的大雨,还有那一个风雨当中孤寂的少年。耳边又想起了温柔的话语:“你在哭么。”
清丽的脸庞,如水的双眸,乌黑的青丝,那柔美少女的一切,渐渐浮现在他眼前,竟是如此的清楚,如此的真实。
虽然只是短暂的相遇,虽然已过一年之久,但这一切,竟已被他深深印在了脑海当中。
只是可惜,竟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是否也会在不知名的远方,在同样的夜,回想起那个少年
那个,将一切都深深藏在心底,一切都未曾来得及向她倾诉的少年
她也会像我思念她一样,思念着我么?
不,她不会,少年自嘲一笑。
或许她早已忘了我罢,是了,谁会去想念一个在风雨之中如同蝼蚁一般的少年呢。
他一阵迷惑,或许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一个人会去想念我罢。
这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陌生。
仿佛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一人,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独自地承受着这些原本不属于他的痛苦。
尽管如此,他还是笑着,尽管如此,他还是从未后悔。
少年的目光渐渐涣散,神智也越来越模糊。
兀地,一股清流自口中滑落。
他脸上仍是带着笑,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血魂老祖二人自出了洛陵城,向东南而去,已是离郁尧山越来越近,到了玄清门地界,血魂老祖也似比往日更加谨慎,每停留一处必布下许多陷阱探眼,这日二人在山间歇息,祝凌盘坐在草地上怔怔出神,忽道:“那日你为何要救我?”
血魂老祖正在一旁运功,闻言撇了撇小胡子,冷笑道:“你道老祖想救你?你这小子命烂如蚁,便是死一万个老子也不在意,只不过老祖闲来无事,留你一条狗命,闲暇时分倒也能取乐逗趣。”
祝凌将头瞥了过去,不再言语,眼中光芒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盏茶时间,血魂老祖忽的起身,望了祝凌一眼,道:“老祖我去去就来,你在这等着。”不待祝凌答话,祭起发法宝扬长而去。
祝凌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心中无聊,独个一人修炼起来,不消片刻,便听一声破空之声,却是血魂老祖飞了回来,手中依稀提了个人。
那人青衣小帽,不知是谁家的仆从,此时想是被人莫名其妙抓了来,已是吓的面色发青,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
祝凌吃了一惊,怒目道:“你又要shā rén?”
“是又如何?”血魂老祖不以为然。
祝凌起身一指那人,怒道:“你往日说要拿道行高强的人来练功,倒也罢了,这人样貌打扮分明是个寻常百姓,你捉他来做什么?”
血魂老祖嘿嘿一下,也不理他,转身狠狠一巴掌打在那人脸颊上。这一下只打的他鼻血横流,脸上肿起高高一道手印。
那人吃痛,醒转过来,见得眼前立了个矮丑胖子,正是将自己捉来的煞星,登时吓的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颤颤巍巍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小人不该调戏东街的王姑娘,小人再也不敢了,爷爷饶命啊!”
血魂老祖失笑道:“你这奴才,什么王婆娘李泼妇的,老子管她作甚。”
那人吓的浑身发抖,仍是兀自磕头不已。
血魂老祖对祝凌道:“你这下贱小子,那日毒性发作,老子一探经脉便知你早已将筑基一层修炼完毕,你小子胆大包天,竟敢自闭经脉欺瞒老祖,今日便按照老祖教你法子,用这奴才的精血练功!”
那仆从,听到这二人竟要拿自己的血练功,面无人色,登时吓尿了裤子,裤裆湿了一片。
祝凌皱眉道:“我与这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能平白伤他性命?”
血魂老祖大怒,喝道:“好!你若不练,老子便将这洛陵城中的人杀个精光,再将你的心肝刨出来喂狗!”他一脚踢在祝凌胸口,虽未动真元,但也是势大力沉,祝凌吃了他这一下,倒飞而出,狠狠砸在地上,痛不可挡。
祝凌这一年多来每每受这矮冬瓜的折磨,心中早已是怒火熊熊,他挣扎着起身,咬牙道:“我该知道你这人作恶多端,不守信用,你这妖法我今日事决计不练!要杀便杀,也好过成日受你这老王八的鸟气!”
血魂老祖勃然大怒,心想自己何等人物,竟被这不知打哪来的野小子屡次三番出言不敬。这天下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自己传功教法,怎料这臭小子竟然如此不识好歹,正要好好惩戒他一番,忽然眼珠一转,忖道:这小杂种既不肯继我衣钵,我又留他作甚?
血魂**一脉修炼过程凶险莫测,即算是在罗刹教中也极少有人愿意修行这门危险极大的法术,他此前一直有心让祝凌修习此法,将来凝练血蛊,好叫自己功力大增,是以留着一条性命,可这小子却屡屡不服管教,两年来功法的修行更是进展缓慢,血魂老祖耐心磨灭,想到此处杀心大起,毫不犹豫,一把揪过祝凌狠狠向他天灵盖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