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凌与武卿别了万剑宗,一路向西南行去,出了万里黄沙,在苍梧郡歇脚。
二人入了听风盏,点了几样小菜,凭栏而坐。望着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回想起此行虽不过几日时光,但一番周折,斩血妖,战阳芒,若非武卿及时赶到,只怕后果难料。此时重回苍梧郡,均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两个本都是少年心性,望见道道美味佳肴端上餐桌,转眼就将感慨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祝凌吃了一口,随口问道:“那日我见你独自在沙漠里打滚,莫不是有什么好玩的物事?”
武卿吓了一跳,登时想起被苏紫沐作弄一事,方方正正的脸上有些不自然,急忙道:“哪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我只是……只是起得早,看日出去了。”
祝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难得你有此雅兴,日出自然是美的紧,沙堆底下难不成也有另一番天地?”
武卿黝黑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见他眼中带着揶揄的神情,哪还不知道被他瞧出了蹊跷,只得将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如何在苍梧郡遇到苏紫沐,如何动了手,又如何被她埋在了沙地下。
祝凌听的哈哈大笑,嘲笑之情溢于言表。
武卿老脸一红,恨声道:“下回让我遇到这妖女,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祝凌强忍住笑意,正要开口,却听窗外传来一声轻响,一道小剑飞入,正钉在桌上,那剑身上刻着一道太极,方一落地便碎裂开来,化成齑粉,在桌上摆成数行小字。
“师门昭告天下,三个月后凌霄大会会在西川再行开启,让各派前十六的弟子三月内抵达西川。”
二rén miàn露讶色,对视一眼,本来了结万剑宗诸般事宜,就要动身前往西川,那日在沧江流域地穴之中苍木上人折了不少昭元寺的好手,其中不乏武卿的同门子弟,武卿对着老贼可谓是恨之入骨。
此时听闻不仅他二人,连此次大会未比试完的年轻弟子,俱同赴西川,都是迷惑不解。
“凌霄大会?凌霄大会既然要重新比过,为何不在郁尧山,反而要去千里之外的西川?”
祝凌也是摇了摇头,料想弘义真人深思熟虑,既然将会场定在西川,想必他老人家定然自有打算。
武卿想到又能与各派高手同台比试,早已是跃跃欲试,哈哈大笑道:“你可要加紧修炼了,如今已是到了十六进八,若是在大会上碰见了我,可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祝凌笑道:“那是最好,否则届时昭元寺年轻一代英才被玄清门小小的外门弟子打败,脸上太也无光。”
二人哈哈大笑,用过了饭,徐徐向南方走去。
祝凌与武卿离了苍梧郡,一路御剑向西南前行。从苍茫大漠,漫天黄沙,到绿野茵茵,青山碧水,二人遨游在天地之间,群鸟自身边穿梭而过,祝凌大口吸着空气,俯览锦绣神州,想起自己离了郁尧山以来,无名洞底战天煞,凌霄大会斗吴钧。自己本是寻常天涯的浪子,如今也是天下第一大仙门的弟子了,思来想去,但觉人世之机缘巧合,委实不可捉摸。
这日已是到了襄州城,各大门派之中明文规定,若非是紧急要务,途径城郊须得弃剑步行,以免滋扰百姓,祝凌虽是外门弟子,却也要遵从行事。
襄州城作为北方第一大城,繁华依旧,人声鼎沸,祝凌父子与武卿、慧真大师初识,便是在这襄州城,如今数年已过,襄州城依旧热闹非凡,父子二人却已阴阳相隔,永生不能再见。
武卿见他神色,知他心中思念亡父,宽大手掌拍了拍祝凌肩膀,沉声道:“祝凌,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看开些,来日你修炼有成,还怕不能手刃仇人,替祝大叔报仇么。”
祝凌扯了扯嘴角,微微点头,二人行走在繁华街道上,九衢三市,人群接踵。打眼间瞧见不远处街边立起一个算命小摊,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头攒动,隐隐传来聒噪争吵之声。
二人闻声望去,周围早已是围了许多看客,瞧不清内里情况。
祝凌心思所至,脑中想起多年前祝大山算命行骗,还被打了好大一个耳光的趣事,不由得会心一笑,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武卿点点头,二人凑近人群当中,只见一个碧蓝衣服的清丽女子面露愠色,正拉着一个矮胖道士不依不饶。
是她?祝凌瞧清那女子面容,不由得一呆。
只见那蓝衣女子双目含杏,柳叶弯眉,樱桃小口,明眸闪动之间宛如两轮弯弯的月牙,煞是好看,正是柳月瑶。
柳月瑶自上次郁尧山一别已是许久,未曾想在这襄州城碰见了她。
祝凌对那火令石有诸多疑问,一肚子话想要问她,正要上前,却见那被柳月瑶拉住的矮胖道士一脸苦相,叫道:“哎呦我的祖奶奶,本仙都与你算过了,你怎的还这般火气呀?”
柳月瑶抓着矮胖道士手臂,清斥道:“好你个老骗子,你且再和我说说,什么叫‘因缘际会不得果,梦里水月镜中花’?”
矮胖道士被她手劲箍住,痛不可挡,叫苦道:“这位施主,你的批条就是如此啊,此乃命数,天命不可违啊。”
原来这几日柳月瑶一路游山玩水,也来到了襄州城,眼见城内繁华,鳞次栉比。城中商铺摆着许多寻常不曾见过的有趣玩意儿,一路游买,心情大好,无意之间瞧见这人字号‘百卦无遗漏,下界扁鹊仙’,也不知哪来的兴致,竟算起命来。
这人名叫包百算,百是包治百病的百,算自然是算无遗漏的算了,包百算自诩算命行医双绝,柳月瑶见他吹嘘卖弄,还道他有多大能耐,便要试试他的本事。
但凡女子最看重的便是姻缘,柳月瑶虽是修道中人,却也脱不了俗世,因而叫着算命郎中为自己算上一挂。谁料这包百算有一大怪癖,他行走江湖,必定是一天行医一天算命,绝不混淆,若是谁要找他行医,赶上这天挂出算命的牌号,只怕就要无功而返了。
赶巧不巧,这日包百算打的便是行医的旗号,柳月瑶听他不肯卜卦,哪里肯让,二话不说就是一阵威逼利诱,拳脚相逼。
可怜包大仙号称算无遗漏,今早出门时也没给自己算一卦,不知今日犯了什么晦气,竟遇到这个女煞星。
包百算**凡胎,抵不住这女魔头威胁,只得替他算上一算,不时长吁短叹,呜呼嗟吁,暗叹今日倒霉。
只是这卦象一出,柳月瑶却傻了眼,她本就没把这老骗子当回事,权当个乐趣,哪成想那批语上竟然是:鹣鹣蛮蛮遥相望,八方穹角信音稀。上穷碧落无根水,九重天恨月缺牙。因缘际会不得果,梦里水月镜中花。
鹣鹣、蛮蛮本是世人用来歌颂爱情的比翼鸟,此卦意思便是要想在茫茫人海中寻得一份姻缘,宛如镜花水月,即便有qíng rén相遇,也不得善终,必定有缘无份。好比鹣蛮遥遥相望,明月无法满盈,实乃是下下签中的下下签。
柳月瑶一听如此卦象,气得直是浑身发抖,暗想必定这胖子吃了自己苦头,怀恨在心,才故意这般咒自己,登时就要狠狠惩戒他一番,叫他还敢胡言乱语。
包百算一张胖脸涨成猪肝色,讨饶道:“我说姑娘啊,卦象便是如此,本仙要是有半句作假,保叫我不得好……”
他刚想发毒誓,转念又觉太过恶毒,万一应验了可就大大的不妙,急忙改口道:“叫我出门被狗咬,屁股长烂疮!”
他不说话还好,越是如此说柳月瑶越是气结,抬手便要再打,人群中突然现出两个人影,只听其中一人道:“姑娘慢来!”
众人本想大瞧热闹,见有人出言阻止,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两个少年越步而出,当先说话那人体格健魄,浓眉大眼,正是武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