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施依旧如此淡雅清泠,出尘的容颜好似仙子下凡,白衣虽早已被污血溅透,仍难掩她出尘脱俗的气质,她素手一挥,将琅渊收回鞘内,轻声道:“可曾遇见其余同门?”
祝凌摇了摇头,道:“你瞧见了,除了我们,人影都没一个。”
安若施颔首,不再言语,气氛迥然尴尬起来,祝凌早年与安若施曾在郁尧山下共同修习清风决,也算是同门之谊,只是安若施性子沉默寡言,极少主动与祝凌说话,祝凌虽是能言善辩的活泼性子,但每每与她独处,总是话不投机,不知从何说起。
祝凌干咳了一声,道:“安师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些上路吧。”安若施正要说话,凤眼中神情一变,迅疾来到祝凌身旁,将他拉开数尺。
祝凌来不及诧异,猛然瞧见方才身后那颗浑柳树身中裂开一道小小细缝,一股淡绿的烟流自树干内喷出,周遭数十棵浑柳树也是如法炮制,绿烟在空地缓缓凝聚,渐渐将二人包围其中。
祝凌一不留神,吸入些许绿烟,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胸口升起一股恶心之感。
“快将辟毒丹服下!”安若施娇颜动容,二人不由分说,将各自辟毒丹药服下,作恶之感顿减。
那浑柳树吐出毒气,缓缓将树皮合起,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初。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大泽之中毒瘴之浓,连生长在泽内的生物都承受不住,每隔上一段时间,便要将吸纳的dú sù吐出来,想必这终年不散的毒雾,便是日复一日这般形成的。”
祝凌暗暗咂舌,心下称奇。安若施不置可否,道:“辟毒丹只有三日功效,你我可要抓紧了。”
祝凌点头,二人大致猜测来时方向,笔直行去,直走数里仍是未到先前众人分手地界。祝凌微微奇怪,按说以他二人脚程,早该抵达才是,怎生走了许久,不见重回故地?祝凌看相安若施,只见她美眸中也带着些许疑问,困惑不解。
安若施柳眉紧蹙,白璧无瑕的手指指向一边,道:“你看。”
只见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散落着是数十段节肢碎块,好似什么多足动物的碎裂尸首。祝凌神情凝重,道:“这是我方才斩杀的毒虫。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莫非我们在这大泽中迷了路?”
安若施螓首微摇,轻声道:“绝无可能,我等是修道中人,怎会被寻常物事一叶障目,多半是有人施下障眼法,有意将我们拖在此地。”
她莲步踏出,提起真气,纵声道:“妖魔小丑,用了这等卑鄙手段,不敢出来说话吗”她声音清脆,如清泉石流,断冰切雪,在这荒泽中远远传来,林间隐隐响起回声,久久回荡,却不见人影出现。
兀地,林中猛的窜出一个阴影,间不容发之际打在安若施背后,安若施猝不及防,被巨力砸中,一声闷哼飞出数尺,祝凌一惊,飞身将她娇躯接过,他二人都是道行在身,竟未发现来者偷袭,待要细看,均是一声惊呼。
只见那阴影腾挪而出,伴随着一阵吱呀磨动,巨大的躯干不住挥舞,虎虎生风,甩动间藤条飞舞,洒下漫天落叶,竟是一只粗壮浑柳。
那柳树树干震动,树根自土壤中破土而出,竟似双脚般站立起来,二人从未见过如此异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四周响动叠起,一颗颗柳树拔根而起,好似活物,带起簌簌声响,树干之上纷纷开裂,化作无数阴森笑脸,阵阵磔笑磨的人耳根刺痛,犹如幽冥鬼号,凄冷森然。
二人本来凝神聚意,竭力感应敌人所在,万没料到竟是这树精作祟。安若施受了大力一击,胸中气血浮动,嘴角涌起丝丝殷红血迹,自红唇流下。
二人各自祭起法宝,背靠背站在场中,数十只树精尖啸着上下跳动,震的大地微微抖动,好似兴奋不已。一只浑柳树高高举起金钵一般的躯干,当头冲二人狠狠砸下。祝凌安若施急急避开,那树干好似巨锤,砰的一声闷响,将先前二人站立之处砸出偌大的一个巨坑来。
若是一个躲避不及,当头砸下,岂非落得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祝凌连日来没怎么和魔教中人交手,倒尽被这些奇形怪物好生戏弄,心头不觉升起一股无明业火,他枯骨剑浊浪卷起,一丝盎然绿色自剑身中疯狂滋长,转眼间包裹剑身,向柳树精挥刺而去。碧波剑芒扫中枝条,砍下数道藤柳,断口处竟似生物般流下黑红血液。
众柳树精一阵嘶鸣,想不到这困兽一般的猎物胆敢负隅顽抗,开裂的嘴巴发出阵阵尖叫,十分生气。二人与毒虫恶战,气力尚未恢复,安若施又遭受突袭,体力早已不支,琅渊剑神兵锐利,也难以抵挡数只树精围攻,一不留神,胸腹之间又被树干扫中,纤细的身子犹如柳絮般飞起,狠狠摔向一旁岩石。
祝凌余光扫见安若施处境不妙,心头焦急,一剑拨开面前横扫而过的风力藤条,脚下连点数步,来到安若施身侧,却见她秀目紧闭,面色寒白,隐有痛苦之色。
“安师姐?安师姐?”祝凌连叫数声,不见她丝毫反应,已是昏了过去。
数十只树精齐声尖笑,祝凌心下大急,如今安若施重伤昏迷,四周又尽是这古怪生物,可谓是险象环生,若是死于魔教之手,他断然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要让他不明不白,被这些荒蛮怪物当了肥料去,他宁可自绝,也不甘如此死法。
祝凌心思急动,却始终想不出万全之策,四周风声大起,无数粗壮树干饱含千斤巨力,纷至沓来,他猛的一咬牙,将枯骨琅渊收起,左手架起安若施,向当先一颗树精跳去,口中急念法决,太乙玄光青光乍起,在祝凌胸前凝成一道青色光幕。
一声闷哼,祝凌被柳树精粗壮躯干当胸砸中,好在他早有准备,提前凝聚法决,虽是胸前剧痛,却未伤及筋骨。祝凌瞧准时机,刹那间右手如铁钳般紧紧抱住柳树精躯干,柳树精好似没料到祝凌猴子般的招数,尖叫大怒,树干用力舞动,要将祝凌甩下。
祝凌咬紧牙关,真气凝练,如绳般牢牢捆在树干上,饶是被当空甩了个七晕八素,但时机未到,仍自死不松手。他眼中天旋地转,瞧准方向,猛的松开,借着树精挥舞之力,带着安若施荡出数尺,他脚下轻点,几个闪身飘出浑柳树林之外,不见踪影。数十只树精见到手的美食不翼而飞,发出阵阵不甘的惊叫怒吼,久久回荡。
风驰电掣,奔出数里之遥,已然远离了浑柳树林,那柳树精虽然力大无穷,但行动迟缓,想必追他不上,他一抹汗水,在一条溪边将安若施缓缓放下,跌坐在卵石上,不住喘着粗气。
方才他急于奔逃,倒未曾在意,此时放眼四周,只见清泉溪水,潺潺涌动,清澈水流冲刷着河床岩石,如丝织帛缕,浣似轻纱,击飞的水滴如珍珠般玲珑夺目,四下里绿树成荫,郁郁丛丛,春树暮云,绿意盎然,若不是这漫天的阴霾,此情此景,到好似神州之中的世外桃源,美的令人心神俱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