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役望着影老离去的背影，心底涌起无限悲哀，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同乡走向死亡却无力阻止更让人心痛的，可他们非但不能阻止，还要做帮凶，用一城百姓的命来换取他们短暂的生命和罪过。
“我们……真要这么做么？”待大堂周围除了官役没有多余人后，其中一名官役涩涩问，却换来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瘦小的男子低声道“凌大人早有反意，可我们只是想混碗饭吃，依我看城迟早要破的，不如我们加剧城破的速度……”
大家伙一听全部围拢过来，有聪明的赶紧跑门外瞅瞅，见没人悄悄关shàng mén窗，迫不及待问“怎么说？”
瘦小男子紧张地笑笑缓解情绪接着说道“我们还按凌大人的吩咐押解百姓赶往城墙御敌，同时我们还要挑起百姓的情绪，一旦引起sāo luàn，我们趁机……”
“开城门！”
瘦小男子话没说完就有人接了话去，瘦小男子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坚定道“对！开城门！迎成国公进城！只有这样，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不少人心动了，可还有几人在犹豫小声反驳“大人待我们不薄啊。”
这话一出，一些心动的人又开始摇摆不定了，瘦小男子一看，脸上哀色尽显“话虽如此，可是大人疯了，我们就这么点人，加上心向朝廷的百姓，真能阻止成国公的脚步么，我们不是在为自己挣命，还有我们的家人啊！兄弟们！”
“大人知道后不会放过我们的。”
“所以我们更不应该透露今天的谈话。”瘦小男子见大部分人心动了，毫不犹豫道“凌大人支使我们干什么我们干什么，只要最后是我们开的城门，成国公就没有理由把我们当成是凌大人的同党。”
瘦小男子说完大堂里又是一阵沉默，最后有人狠狠点了下头道“老李说得对，我们不能为了大人害了家人，只要保住了妻儿，开城门并不过分，左右大人也赢不了朝廷兵马，大不了事后陪大人一起见阎王，不枉大人栽培我们一场！”
瘦小男子看向说话的这位健壮男子，心里暗道可惜，知府凌然还是很会收买人心的，可惜走上了极端，也可惜了这些铁血汉子。
见大家伙全同意了自己的提议，瘦小男子暗暗兴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是个小人物，凭什么陪着凌然一同赴死。
想着瘦小男子和众人分五组，五人一组分头抓捕百姓送往城墙处，议论战事，对知府凌然不满的首当其冲。
短短一个时辰，大街小巷乱了套了，小孩的哭啼声，女人的叫喊声，老人的哀嚎声，男人的痛骂声，还有一些富商在官役shàng mén前直接关门放狗，不少寄居在大理的名门清流派各家管事的直奔知府衙门。
影老回到自个儿房间看着冷笑不已的凌然，气不打一处来，抓住他衣襟质问“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个结果！”
凌然嗤笑“抓捕百姓守城的是你，如今质问我的也是你，莫非整日里养花种草，把别人当做傻子？”
影老此刻再也保持不了淡然神色，语气阴森“凌知府，广南府有今日，全是你凌然的功劳，识相的，继续与我合作，主人不会亏待你，如若不然……”
说着影老徒手从窗边盆栽泥土中挖出一直白白胖胖的虫子，虫子圆圆的小眼睛好奇瞅着外面的世界，影老小心翼翼把他凑近凌然嘴边，小家伙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扭转身子想要钻进去。
凌然骇然，紧紧闭着嘴，身子极力往后靠，死命抵挡，生怕小家伙进到嘴里，喉咙嘶吼着甚是恐惧。
“凌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与老朽合作可以少分痛苦，何乐而不为啊？”
凌然见影老收回虫子，长出口气，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影老两眼一眯，寒光乍现，吓得凌然一哆嗦，“我……我……我配合……”
“……哈哈哈哈……”影老放声大笑，腾出没有虫子的手拍拍凌然的脸，很满意“聪明！”
“我这孩子啊，不食肉不吸血，只吃草，尤其是毒草，为此老朽的老伙伴们没少嘲笑，不过啊，小家伙钻地洞的能力不一般，记得几年前来着……”影老陷入回忆，“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小家伙不老实钻进一个年轻人身体里，年轻人的皮肤一眨眼就十来个洞，看起来非但不恐怖，还十分有喜感。”
“你想啊，半个时辰数十万个小窟窿，没流一滴血，年轻人的表情十分享受，脸上甚是挂着春意，呵呵，你说他死前在想什么？”说到这影老的一张老脸往前凑了凑，笑开了花。
汗渍从凌然脸上一滴一滴往下落，后背早已浸湿，透着丝丝凉意，凌然周身被‘后悔’二字深深环绕。
他是在和魔鬼合作！
原来从合作开始就已注定了结局！
影老很欣赏凌然露出的情绪，亲自为凌然解绑，从怀里掏出控制伤势的药丸塞进凌然嘴里，乐呵呵安慰“毕竟你才是大理的知府，只有你才有能力逼着百姓送死，所以，不用担心老朽过河拆桥，表情自然点，别让旁人看出端倪，更不要耍小心思，你身体并不平静，老朽有百种方法让你在千里之外享受到痛苦的美妙，你说呢？”
我说，我还能说什么！
凌然心里恨恨道，嘴角不自然笑了笑，称是。
缓了一会，凌然拍掉身上尘土，整了整衣衫，迈步出了门。
上了城墙凌然才明白影老逼迫他出面的原因，瘦小男子等人官役挑的全是一些硬茬子，还有不少是守卫城墙兵卒的父母亲人，试想一下，这些人被送过来当炮灰，能不乱么。
谁还有心情守卫城池，全怒了，推推嚷嚷要去知府衙门讨个公道，场面乱糟糟，城门外成国公众将一直关注里面动静，趁着这空挡连发数道军令，攻城。
城门眼看守不住了，凌然到了，顾不得在想其他，凭着本能凌然大喊“安静！大家别乱来，我是大理知府凌然，大家听我说！”
凌然就这样扯着嗓子喊了三遍，城墙上才渐渐安静下来，凌然擦擦脸上的汗，腹部一阵绞痛，心里暗骂影老狠辣，那一脚差点踹出内伤来。
“大家静下来听我说，本府命令衙役集结轻壮守城，并未吩咐弱小同去，大家想想，这些年本府可曾亏待了众位，可曾亏待了父老乡亲！”
这话一出，众人沉寂下来，仔细一想还真没有，自从凌然到任后他们每每是从外城人口中得知当官的如何如何剥削百姓，却从未亏待过他们。
凌然见场面控制住了，不由松了口气，凄然道“蝗灾非人力可控，你们受难我作为一府父母官心里日日煎熬，拼尽全力让你们活下去，可朝廷不知晓啊！”
“朝廷只知把罪责推到我们身上，今天更是兵临城下，只为了治我的罪，好把‘皇帝无德，天降刑法’的责任推到我身上，本府只希望大家同心协力，让朝廷了解本府是好官，是清官，是不容奸佞诋毁的，可他们竟然出了这种损招，把老幼病残全赶到这里，本府心痛啊！”凌然声泪俱下的演讲，不少人挥下了一把同情泪。
岳武安排的几个人隐藏在人群中看着凌然的表演，眼底闪过了一个泪花，好口才！不愧是皇帝钦点的广南知府，想不服气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