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东坡先生曾言:“元龙本志陋曹吴,豪气峥嵘老不除。”古爷爷的父亲原本是一名私塾老师,只是在那个烽烟四起的年代里,又有几个人能安下心来育人子弟呢?二十岁那年便毅然弃笔从戎,临行前给刚出生两个月的儿子取名“峥嵘”,从此再也没能回家。寄托了父亲所有厚望的古爷爷也沿着父亲的足迹,选择了同样的道路,终是换了个太平盛世,只是迎来这太平盛世的时刻,他已是一个步入杖朝之年的老人。
古爷爷今天精神头很好,一大早的就听见他在院外唱起了《定军山》:“巴蜀稳定仗荆襄,联吴拒曹守边疆。一片丹心扶社稷,扭转汉室锦家邦。”洪亮的声音唱出的纯正腔调完全看不出他已是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今天正好是他八十岁的生日,鬓角斑白的头发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兴致。
按村里的习俗,但凡村里老人上了古稀之年,每逢整数,便要杀猪宰羊,大办一场,宴请十里八村的前来庆贺一场,外出务工的儿子媳妇也特意赶了回来,谁知拗不过老头子,只得作罢。不过还是要准备准备,虽说没宴请,村里的人还是会派一两个小辈前来祝贺的。这不,一大早古爷爷家就忙碌了起来。
古爷爷懒得管这些,对这些繁文缛节也最是破烦,只是儿子媳妇跟孙子执意要此,也不好驳了他们——毕竟他们也是一片孝心所在,只是叮嘱他们一切从简,切不可铺张浪费。他也乐得清闲,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唱起来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村里的人便陆陆续续赶来古爷爷家,老的少的,或是携一瓶酒,或是拿一对烛,刚到门口,便响起了一阵祝贺声,快到七点的时候,家里人安排好席位,请古爷爷祭了祖,安排古爷爷上座,下面的小辈按辈分亲疏,一一给古爷爷磕了头,各种祝福的话络绎不绝,古爷爷受了头,一一给小辈派了红包,邀请同辈的老人一起入座,其他人见老人入了座,方才找地方坐了下来,院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与烟花声,庆贺进入了**。
杨子谦早早的就到了古爷爷家,本是想去厨房里帮忙打打下手,可古伯李婶说他在那碍事,便让他到外边来跟阿古一起接待客人,跑跑腿。这不,从早到晚或是安排客人入座,或是端茶送水,他都一一俱到,村里人见他这样,笑着对古老头说:“我看你干脆把小谦认个干孙子好了,这小谦人好,又勤快,待人处世不是你亲孙子更像你亲孙子。”说罢便笑了起来,这古老头也不反驳,只是看着小谦忙碌的身影笑着对旁人说道:“认不认都不重要,我打心里喜欢这孩子,平时早就像待亲孙子一般待他,他嘴里没说,可我知道,心里早就把我当成了亲爷爷,这样也好,就不用在乎那些形式上的东西了。”说罢还不忘在旁rén miàn前夸子谦几句。
子谦见客人都入了座上了席,也就闲了下来,自个儿走到院外,找个凳子坐下来,这跑前跑后的,一天下来腿也感到微微发酸,便从袋里拿出烟,正要点上,只见阿古从屋里出来,那阿古见了他也不说话,坐在他旁边,从他手里拿了烟盒,自顾着拿出一支点上,俩人默默无语,抽了起来。
正要说话,阿古的声音正传到耳里:“哥,你昨天在集上是不是打断了镇长公子的腿?”手里夹着烟,烟灰拉了好长一串,也不管它,眼睛只看着子谦,嘴里说道。这事想瞒是瞒不住的,本想着他们不问,自己也会说出来的,这也好,这下问起了也少了自己一会还要想着怎么跟古爷爷说这事,子谦吸了口烟,也不看阿古,叹了口气,过了半晌,嘴里缓缓说道:“是有这么回事,确实是我打断了他的腿。”
“你太冲动了,爷爷昨天晚上听说了这事很生气,直喊着让我过去把你喊过来,就爷爷那火爆脾气,还指不着要怎么教训你呢?要不是太晚了,爸妈都劝他早点休息,明天再说不迟,还不知道爷爷昨晚上会怎样呢?”
“一会饭后爷爷肯定会叫你的,你得做好准备,镇子家那儿子什么德行,这十里八村的没有人不清楚的,教训一顿也好,只是下手太重了,以他老爸那护犊子的性格,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这些年来,大家虽然对他们一家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也都是暗地里,明面上都还是一团和气。”
“我也知道他们那德行,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也没少听说,我也不想惹火上身,只是他拿我父母说事,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会自己处理好的,不会连累你们,一会我就去跟爷爷说清楚。”
“哥你说的什么话,我还怕连累吗?你也知道的,从小到大我就跟在你身边,两个人一起玩耍,一起锻炼,小时候别人欺负我的时候都是你来帮我,没人说话的时候是你陪我说话,一个人在家睡觉害怕的时候也是你陪在我身边,你不是我亲哥却胜是我亲哥,我怎么怕你连累呢?爷爷那你也不用担心,他也是关心你,你知道的,这些年他一直把你当亲孙子看待,一会让他把心里的气都出出来就好了。”
“很多时候别人说我是孤儿,虽然嘴里不承认,可心里——我确实是个孤儿呀,这些年,要不是古伯李婶和爷爷把我当亲儿子、亲孙子一样看待,那还有今天的我,说真的,我打心底里感谢你们。”
“咱们兄弟俩还说这些干嘛,见外了不是,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一起承担的……”阿古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古爷爷的声音从后边传来:“阿古,你去帮忙你爸妈照看下客人。”说完又对着子谦说道:“你跟我来一趟。”阿古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站起身,按了按子谦肩膀,跑到屋里去了。
子谦跟在古爷爷身后,低着头,进了古爷爷的屋,古爷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两口,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子谦急忙上前,用手轻轻拍着古爷爷后背,还没拍两下,古爷爷厉声说道:“谁要你来拍的,给我站好,老头子我还死不了,说说吧,昨天是为什么?这十里八村的早传遍了。”说完便盯着子谦。
只见子谦正要开口,就听见古爷爷大声说道:“糊涂……真是糊涂……,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为男人者,临危而不惧,途穷而志存;苦难能自立,责任揽自身;怨恨能德报,美丑辨分明;名利甘居后,为理愿驰骋;仁厚纳知己,开明扩胸襟;当机能立断,遇乱能慎行;忍辱能负重,坚忍能守恒;临弱可落泪,对恶敢拼争;功高不自傲,事后常反省;举止终如一,立言必有行……你看看你,就这样把梁子结上了,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办法可以解决了?这不是我那个战争年代了,动不动就跟人拔枪子,那镇长什么手段难道你不清楚么?要不是碍于我的身份,他早之前就把咱们村给拆了开矿了,真是糊涂!”说完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狠狠的杵了几下。
“爷爷,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让您老担心了,对不起。”说完就要下跪。
“行了,少来这一套,你拿什么承担?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都八十岁的人了,还要替你们操心,你出去吧,这事我来处理,记住,下不为例。”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子谦见状,心里更是愧疚,躬了躬身,见爷爷这样,当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过身,默默的往外走了去。
屋外,为古爷爷的庆贺的烟花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阿古见子谦出来,兴奋的直喊道:“哥,快来看烟花,这烟花可真漂亮,不看可惜了。”也不见子谦有所反应,又自顾着看了起来。
子谦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烟花,入了迷,笑了起来,泪水滴答滴答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