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里,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下,一片枯藤林里时不时传出乌鸦尖细的叫声。土路上除了白天印出的车辙外,再无其他。一道人影从林子里突兀的出现,他背对着月亮,使人看不清他的脸。
他步伐稳健,走的轻快,隐隐约约还听得见他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深夜的冷风吹在他身上,洗的发白的青衫和长发一起在月色下随风摇摆。
土路的尽头有一家客栈,客栈修的很高大,却很破旧。飘扬的横幅隐在黑暗中,也不知这客栈名字。两个破旧的灯笼还在使用,然而灯光实在微乎其微,聊胜于无。
他站在客栈门口,毫不犹豫的敲着门。在这荒郊野外能有家客栈,对于赶夜路的人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然而有经验的江湖人都知道,能在这种地方开店的人,又岂是良人?
不过路歌早已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了,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知道这家客栈是家黑店,里面所有的肉都是人肉。
店小二尖嘴猴腮的脸探出来,看见来人是路歌顿时失了兴趣,打开门让他进来后,也不理睬。
路歌也不生气,将门合上后,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两个馒头,一碟小菜,一壶烧酒。”
“厨房有,自己去拿。别总是想着吩咐我,没那闲心。”店小二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台上。
路歌啐了一口,发现客栈里居然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他不陌生,是个shā shǒu,叫林暗草。
林暗草存在感总是很稀薄,如果不是路歌注意力强,实在发现不了客栈里居然还有个人。他明明坐在大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然而人们总是很轻易将目光从他身上略过。
路歌从厨房端菜出来后,坐在林暗草面前,仔细打量着对方。相貌平平,身材平平,不高不矮,也没什么气场。但就是这个人,在接下天煞令后,一天内杀死了武林第一城城主牟方宏。
林暗草自然也认识路歌,在路歌将菜放在桌上后,自然而然的伸筷子去夹菜。
“听说叶惊风在追捕你?”路歌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嗯。我杀了他的顶头上司。”林暗草吃着饭,随口说道。
“那可麻烦了,那家伙武功高到变态。”路歌沉吟道。
林暗草咽下口中饭菜,咂嘴说道:“是啊。每次看到他我都只能跑,压根打不过。”
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到肯定会被吓一跳吧。路歌心想,世人谁不知道叶惊风最厉害的是一手踏风而行的轻功,然而他却追不上眼前这位相貌平平的人。
林暗草吃完饭就横在长椅上打盹。天气那么冷,他也不想出去,干脆在这客栈凑合一晚。
路歌认识林暗草的过程也比较荒诞,他第一次见到林暗草时,林暗草正躲在墙角小解。林暗草逼路歌不准说出去,否则就杀了他。路歌当然不怕,反而威胁林暗草要为他做一件事,不然就大肆宣扬出去。
最后林暗草妥协了,他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更何况路歌这个人,实在不惹人讨厌,这种亲和力仿佛与生俱来。
相识那么久,林暗草自然知道路歌一点武功都不会,所以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罩着他。或许也就他自己认为是罩着吧。
虽然不知道路歌有着怎样的过往,然而江湖上追杀他的人,可真是如同过江之鲫啊。
路歌喝着烧酒,漫不经心的琢磨着自己的抱负。
哪怕他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心,这颗心敢叫日月换新天。
试图拿着路歌人头去领那黄金万两的江湖人从不停下对路歌的追杀,而路歌的行踪也从来掩盖不了,索性他也就不掩饰了,四处乱窜。直到遇上精通易容的林暗草,路歌才能有松口气的时候。
青布衫下的少年全身上下都是弓矢留下的创口,密密麻麻,还有刀剑留下的伤疤密布。
但凡见过少年衣衫下躯体的人,都不敢想象这少年经历过什么。
路歌却知道,自己能活下来多亏父母在漫天箭雨下拥住了自己。他从未有一刻,忘记那凶手的脸。刻骨铭心的伤痛赐予了路歌无惧一切的勇气,他一定会手刃仇人。
第二天天明,叶惊风来了。林暗草皱着眉头想跑,又担心路歌。如果只有叶惊风也就罢了,追杀路歌的人不知从哪儿发现了问题,也追了过来。
“看来昨晚太安逸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林暗草笑着说道。
“臭小子闪开,我们只要你身后的那小子,识相的就赶紧离开。”
一拿着大刀的凶汉说道。
叶惊风扫了大汉一眼,从腰间抽出了雪白的宝剑,指着林暗草说道:“出手吧。”
叶惊风和林暗草仿佛两个极端,一个存在感极度稀薄,一个则在哪儿都是最亮眼的存在。
叶惊风杀机锁定林暗草,林暗草被气机牵引下,无奈出手。腕间缠绕的叶刃弹出,与叶惊风的欺霜剑相碰。
如果说林暗草是天生的shā shǒu,那么叶惊风就是个天生的武者。所有的武功在叶惊风面前破绽都是那么的明显,包括林暗草的武功,但是林暗草快,太快了,快到叶惊风只能自守。看起来游刃有余,实则烦躁不已。
因为林暗草的体力仿佛一个无底洞,叶惊风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累。明明保持着这么高速的运动。
路歌知道叶惊风和林暗草之间难分胜负,但只要一直打下去,林暗草肯定会输,所以自己其实时间并不多,得尽快脱身才行。
于是高声道:“在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得这么多武林高手追杀,实在是受宠若惊。然在下头颅只有一个,赏金也只有一份。敢问诸位谁人来取?”
“阁下想让我们内讧,这计策也太明显了吧。”一中年文士道。
路歌轻蔑一笑,“你们内讧也罢,团结也罢,路某人都无所谓,今日便算折在了这里,陆某也不说二话。来啊!来取路某首级!”
好笑的是竟没一人敢上前。
之前追杀的时候这帮人倒是气势汹汹,如今路歌不跑了,引颈待戮,反而无人敢上前一步。
“那阁下的头颅在下收下了。”
还是那中年文士先动,然而一把锡杖拦在了他面前。
“呵,文茂。这人的行踪是我先发现的,怎么也轮不到你动手!”酒肉和尚笑哈哈的逼开文茂,冲向路歌。
路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正像他说的那样,束手就擒。
“此人好气魄。”叶惊风忍不住赞一声。
和自己交手还有空注意路歌,林暗草气极反笑。
酒肉和尚又被人拦下,一个接一个的战在一起,站着不动的路歌难免被波及,脸上被豁开一道骇人的伤疤。然而他仿佛没有察觉,依旧带着轻笑站在原地。
他不能逃,一旦逃走这帮人势必不会再乱作一团,那么自己再无生还可能。
林暗草不知何时抽身来到了路歌身旁,拉着路歌就溜了。
众人追不上林暗草,气急败坏的说道:“叶惊风你为何放林暗草离开!”
“叶某做事,需要你们指指点点?”叶惊风斜睨了说话那人一眼,风轻云淡的离开。
众人不满的看着叶惊风离开,却又无可奈何,然后互相责怪起来,又一次大打出手。
这头路歌被林暗草夹在胳膊下,一路逃到了城门口,城门把守十分松懈,林暗草放下路歌,二人给了些银子,顺利入城。
“这回可破了相。”林暗草笑着说道。
“相比死,只是破了相,这便宜我可是赚大了。”路歌咧咧嘴,脸上口子结了疤,此时说话又给张开了,皱了皱眉,路歌只得放轻动作,“叶惊风为何任你脱身?”
“他让我告诉你,你欠他一顿茶。”
路歌一愣,随即笑了。
“林暗草,你可是慢了不少啊。”叶惊风才进城就看见了路歌二人,悄无声息的跟上来,此时突兀的在二人前方风轻云淡的说道。
路歌和林暗草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路歌说道:“既然是你赢了,那么喝茶的地方,便由你做主!”
三人结伴去了茶楼,以茶代酒,笑论英雄。
忘川在不远处看着三人,打算静观其变,只要目标不化作凶灵,他绝不出手。
这路歌也是个可怜人,被自己的兄弟出卖,一个村子的父老乡亲尽皆死于非命,亲生父母也为了保护自己被乱箭穿心而死。若是让他知晓,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被虏,也不知他会作出什么过激的事。
然而路歌还是知晓了,从叶惊风的口中,而叶惊风却万万没想到,路歌的杀父仇人居然是一手遮天的武相沈凌云。
叶惊风想不明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武相,灭路歌那小村子干嘛,这背后的故事肯定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嘘——”林暗草突然打了个手势,二人立马噤声,林暗草闭着眼睛聆听了一会儿,对二人说,“我们被人监视了,此地不宜久留。”
“你如何知晓的?”叶惊风丝毫没有听到异动,他可不觉得林暗草内功比他高。
“经验。”林暗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