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饮啊,牛饮,茶不是这么喝的。浪费啊,浪费。”王三香年约五旬,膝下并无子女,每天出来找十二说说话倒也成了他一大乐趣。</p>
看到十二不接话,他端起茶壶冲嘴里倒了一口茶,咂咂嘴,</p>
“好茶呀,好茶。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王三香满意的赞道,然后自顾自的哼着小曲,在摇椅上闭眼晃了起来。</p>
浮生若梦,世人知几何。</p>
“轰隆,轰隆。”万里无云,艳阳晴好的时候,凭空响起了雷声。</p>
躺在摇椅上享受午后闲暇的王三香蓦地被惊醒,手一哆嗦,用了十几年的茶壶差点被打碎。</p>
“还真的要下雨了啊。咦,十二呢?”王三香坐起身来时却发现一旁的十二不知去哪里了。</p>
雷声愈加响亮。</p>
“轰隆隆,轰隆隆。”</p>
先是隐隐的,在远处,在云后。再然后,雷声近,黑云聚,狂风起。好好的一个艳阳天眨眼间已是风雨满楼之势。</p>
“李二婶这么忙着去哪呀,坐下喝杯茶再走。”王三香看着匆匆往家里赶的李二婶打趣道。</p>
“嗨,没空给你闲聊,今早上刚洗的衣服,这鬼天气。”</p>
漫天的雷声中忽然传来一声钟响。</p>
“噹。”如上好的年份酒一般绵延悠长,整片天地的噪声似乎也遮掩不住。</p>
兰若寺的老和尚正在小小的木桌前敲打木鱼,一如往常一样坐着日常的功课。</p>
桌子很小很小,那个硕大无比的木鱼放在上面,让人忍不住担心会把它压垮。</p>
老和尚敲木鱼的东西也很奇怪,一支非金非铁的小棍,约有十几岁少年的小臂那么长,细如手指。</p>
陈兰若则在没有装门的庙门口吹着黑云下的风,两只大眼睛盯着门框上的那巴掌大的小钟。</p>
“轰隆!”一道接地闪后紧跟着一声炸雷。</p>
“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陈兰若怎么也不会相信那只像个小铃铛的钟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p>
不知什么时候老和尚停止了念经,和陈兰若站在一起,看着那压城的无边天云,看着那铃铛般的古钟,出神。</p>
“无音,无音。千年来未发一声,如今为何而鸣。”老和尚手轻触古钟说道。</p>
“噹!”回答他的仍旧是一声钟响,响彻天地,响彻北山。</p>
雷声愈加响亮,振聋发聩。</p>
似乎中州大陆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的轰隆的雷声。一些心力不坚的修道者甚至会瑟瑟发抖,而世间百姓更是诚惶诚恐的烧香拜道,祈求天地莫降灾难。</p>
在北山之颠,整个云层呈现出诡异的金色,那不是云的颜色,不是天的颜色,是雷。</p>
是世间少有人见的金雷之色,而且还是成片成片的金雷,仿佛亘古以来的金雷都在这一天被天帝释放了出来。</p>
北山之颠,大风起,金云聚。</p>
那些个或坐或躺或卧懒洋洋的巨石似乎如待戈的战士,一下子被什么勾起了斗志,纷纷矗立了起来,指着苍天,场面如一个远古不知名的祭祀般,严肃而又悲壮。</p>
在那成片成片指着天的石林中间,居然还有一个人,一个匍匐跪拜的人,一个被北安镇上的人称作疯子的人,一个喝了王三香一碗桂花茶的人,一个名为十二的人。</p>
诡异天气之下,家家户户闭门而待,如果是人,为何不怕那漫天金雷。如果不是人,为何又有手眼口鼻。</p>
又一声炸雷,又一声钟响,再然后却莫名的又多了一声心跳,一阵心跳。</p>
砰砰。砰砰。</p>
低沉有力而又带一点嗜血的心跳声,与钟声雷声齐鸣的心跳声。在天地间隐约的响起。</p>
似乎是那颗石头,是北山之巅,那颗安静了千年的菱形石头。</p>
终于下起了雨,似乎有仙人开了个玩笑,把整条大河搬到了天上,然后再把河水泼洒下来,一定是这样,不然哪有整片的落雨。</p>
“老和尚,好大的雨啊。”原来那个单眼皮的陈兰若会主动说话。</p>
“小兰若,好大的雨啊。”老和尚用同样的语气重复的说道。</p>
北山之巅,那片金云之下却没有任何雨点。</p>
是啊,那不是云,是雷,雷下怎么会有雨呢。</p>
终于看起来人畜无害且略带些妖娆的金云忍不住了。</p>
如门帘后的美人,缓缓的伸处一根纤长且细的手指,挑起了那层若隐若无的门帘。</p>
似挑逗又像试探,缓缓的,轻轻的,那根美丽的手指眼看着就要点到那块巨石的身上了,似乎都看得到美人嘴角那调皮上翘的弧度,却不知从哪跳出来一块更大的巨石,粗鲁的挡住了那根美丽的手指。</p>
即便知道会粉身碎骨,即便知道再过几千年它也许会修chéng rén形,即便知道当初命大躲开了仙剑劈山之灾,即便知道这样做或许一点意义也没有,可它还是挡住了那根手指。</p>
北山之巅也开始了下雨,不是雨水的雨,是石头成粉的雨,是知其不可仍为之的悲呛之雨。</p>
美人似乎被激怒了,十指如风,似乎想弹奏一曲战台风,以此发泄下不满的怒意。</p>
雷声愈加狂暴,接天连地的闪电一道道的劈向北山之巅。</p>
准确的说是劈向那块安安静静,似乎永远不会动的菱形巨石。</p>
每道闪电都会被一块块飞舞着的巨石挡住,闪电与巨石的碰撞声威骇人。</p>
乱舞的巨石在菱形巨石周边形成密不透风的屏障,每块巨石在与闪电碰撞后总会粉身碎骨,化为尘土。可每块巨石依然盘旋在金色菱形巨石的四周,仿佛在守护着什么。</p>
一如开始时指天的安静与悲怆。在石林中跪拜十二自始至终一直在盯着那块菱形巨石。</p>
身边的一块又一块石头化作石粉飘下,他的头发,眉毛,甚至眼睫毛,都挂上了一层白白的石粉,或许不是白色,毕竟这些石头再过上千年,或许也会和他一样,成为十三,十四,十五,到那时他们便都有了血肉。</p>
这样僵持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云层诡异的安静了下来,飞舞盘旋的巨石似乎也静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