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五点多,不是周末,但是不该出现的张川却出现在小山村中,只因为他向喻文欣申请了早退,喻文欣对于张川来说是最好的老板,所以申请早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p>
此时的门口,老奶奶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但是张川知道没有,除了他能检查到的活跃的脑细胞,还有就是他知道,这是这个老人的习惯。</p>
她看着孙女放学的回家路,路上空无一人,但是她不急,她看着路。她知道,一会儿她的乖孙女就会出现在这条路上,这是她们之间约好的,诗织不会晚归,不会早退,一直都会准时回家。</p>
然而张川却是要趁着时间问问东西的,只见他蹲在躺椅旁,保持和奶奶的高度一样,甚至还略低一筹。也看着这条路,没有说话。</p>
“奶奶,能不能和我说说她父母的故事?”张川轻声道,来了好几次,然而这个他却一直没说过,之前诗织在家时,外婆向来不会说这种事,似乎不想勾起诗织的回忆,但是张川想知道。</p>
“其实诗织这孩子,一向都很好,只是之前很害羞。”老奶奶回想起来,眼神悠远,像是回忆很久前的事。</p>
“父母都是城里人,有体面工作的,以前每月都寄一点钱给我,而且经常会带诗织来看看我,我还记得诗织当年只有那么高。”奶奶比划着说道。</p>
“她当时很害羞的,除了父母,看见谁都往父母身后躲,就是和我啊,也是花了十几天的时间关系才处的亲了。”</p>
“是出了什么事吗?她父母”张川问道。</p>
“三年前,就是从这里回城里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她的父母当场就死了,只有当时才七岁的她还活着。”老奶奶平淡说道,但苍老的声音与落日的余晖交映,看上去说不出的忧伤。</p>
张川沉默,良久,他装着生硬的语气,说道:“看着父母死去,很悲惨的身世。”</p>
奶奶没有诧异他那似乎并不如何变化地语气,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不过幸好她的父母有留下一笔遗产,加上平时自家也种一些东西,所以我们祖孙两过的还算马马虎虎。”</p>
听着老奶奶那更加平常并且自然的语气,张川抬头看了两眼,还是有些不自然。</p>
“奶奶你说这些好像并没有什么伤心的。”张川问道,虽然他也知道这话或许不该问。</p>
“确实很可惜,那是我唯一的女儿。”老奶奶继续平淡的说道:“当时的我真的很伤心,当时的我也许下一刻就会死去,毕竟我已经老了,然后那一天我看到了孤零零站在我门外的诗织。”</p>
“她抬起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并不显得如何悲伤,对了,就像你现在这样。”老奶奶看着张川生冷的脸色打趣道,这让张川有点不自然。</p>
“那时外面下着大雨,她出门的时候忘了打伞,到我这的时候,已经是全身湿透了。”</p>
老奶奶微笑着边说变回忆:“当时我很真的心疼,她却笑着说没事,以前那个很怕人却很黏人的女孩原来也变得非常会照顾人的感受。”</p>
“也许我们如今离了谁都很难再独自生活了。”老奶奶看着张川平静道,她看着前方出现得身影露出了一丝微笑。</p>
诗织回来了,也看到了张川在,白皙的脸庞上,两只灵秀的眼睛多看了他两眼,便放下书包,前去煮饭烧锅。张川也多看了她两眼,发现她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她的身体却似乎很虚弱。</p>
“我来吧。”张川不忍道。</p>
但是诗织看看他,却没答应。张川也沉默,老人看了看夕阳下的树影,越拉越长,有些沉默。</p>
“来,小川,扶我一下。”老奶奶这样说道:“天要黑了,就会变凉,唉,老身子骨啊受不了凉。”</p>
屋里是暖和的,因为烧饭会产生热量,土灶台的火照的诗织的脸红红的,让她看上去似乎身体好了一些。</p>
张川看着老奶奶,看到隐藏在岁月下的那一份从容,那种即使明天死去,今天也得好好过的意境强烈感染着他,一时无话。</p>
饭菜继续在烧,随着时间的递进,诗织的虚弱感也弱了许多,动作利索了很多,老奶奶依旧是慈爱的看着她,这种眼神一如从前。</p>
“好了。”诗织说道,她的煮饭烧菜显得很是娴熟,显然这一套流程她很熟练,张川看着桌上的菜有些说不出话来。</p>
和他来的时候不一样,他周末来都会提很多东西来,但是饭菜这些东西很容易坏掉,所以很多都会在周末就被吃掉。所以星期一到星期五才是她们祖孙两生活的正常生活。</p>
因此桌上的咸菜和西红柿炒蛋就是平时的菜,张川想到,但是蛋和西红柿是他带来的,他有些沉默。</p>
“有意思吗?”张川说道:“贫穷,还有艰苦,困难,每一样都能让一个正常人崩溃,人这样活真的好吗?”</p>
“我们生活的真正意义不是来源于享受。”诗织淡淡道:“对于我来说,照顾好外婆是我最大的愿望,也是我的责任。”</p>
她看着张川的眼神有些谨慎,甚至有些厌恶,张川沉默,继续吃饭。</p>
沉默中,他看了看迟暮之相的老奶奶,老奶奶注意到了这道眼神,昏黄的眼里突然泛起了一阵悲伤,随即迷茫,最后安然,最后用仅剩的牙齿继续吃饭。</p>
“唉,带我走吧,我感觉到了,你身上那股死亡的气味。”老奶奶突然道。</p>
“想必我寿命已尽了吧,你已经给了我两个星期的时间,让我能够好好看看我的好孙女。”老人一脸从容,就像是朝圣的耶稣一样。</p>
看着老人的面容,张川的眼神渐渐模糊了,他回忆到了当初阎王来临的那一天。</p>
“这是任务的内容。”白无常道:“看仔细了。”</p>
“你确定这只是个孩子,怎么会没寿命的。”张川诧异道。</p>
“车祸死了,只是不知如何又续上了命,而且灵魂力和生机也突然变得异常强大,加上本身意志坚强,所以没有人的收魂术收得了她。”</p>
“这样啊。”张川表示明白。</p>
但是,当时的他从没有想过现在的情况,没有想到看到一老一少相依为命会下不了手,所以,他来了这,目前为止就只是来这罢了。</p>
场景回到了现实,张川看着坦然赴死的老人家,他知道了这对祖孙或许一开始就知道他来没好事,突然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看了看突然沉默的诗织,他的心里渐渐得就像堵上一块大石头。</p>
于是他走出房子。</p>
“明明已经决定好要果断了,我竟然会在收魂时在乎凡人的性命,真是丢地府的脸。”张川心中苦笑。</p>
他纵身飞到了一家屋顶,就这样看着村子这个小世界,看人们晚上休息聊天,开玩笑,相互取乐,看这个小镇安逸,但是充满生机与和睦感情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很冷,或许是屋顶太高,冷风吹过来没有什么遮挡,他坐在屋顶上,与人世不入。</p>
“喵!”不知谁家的猫咪,满足的叫了一声,它刚刚吃饱饭,晚饭里有鱼骨头,这样很好,所以它在想明天有没有鱼骨头。忽然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它眼睛一瞥,看到是邻居家的小丫头,它见到她很喜欢它的样子。</p>
“算了,让她开心开心吧。”猫应该是这样想着,于是在诗织的脚下转了几圈,猫是一个看上去很傲娇的生物,所以它就算取悦人类,出发点也应该是傲娇的。</p>
诗织显然成功被猫取悦了,不停的抚摸着猫咪,表达她的喜爱,张川看着这样的诗织,知道这才是她自己,对张川的防备只是警惕心。</p>
突然,他纵身一跃,当他降落在地时,正在围着诗织绕圈的猫竖起了全身的毛,庭院里趴着的土狗开始狂吠。张川一眼望去,土狗顿时呜咽哀鸣,表露出恐惧。而刚刚很幸福的猫咪此时全身发抖,只是靠着最后一丝骄傲和不知名的原因,还能直视着张川。</p>
“好重的死气。”名叫叶诗织的女孩淡淡说道。</p>
“这也是奶奶发现我的原因。”张川苦笑,老人家对死亡的味道永远超乎情理的警觉。</p>
“该够了吧。”张川的神情严肃,看着诗织。</p>
“怎么可能够。”她凄然一笑。</p>
“凭什么我就要这么早死,凭什么我要比我姥姥先走一步,让白发人送走黑发人。”叶诗织大声质问:“你告诉我原因,为什么我不能活下去,那一天,她明明告诉我,我已经有了第二次的生命。”</p>
“你又为什么来夺走我的生命,为什么!”</p>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死而复生,灵魂力剧增,但这始终是不被规则所允许的。”张川说道。</p>
“关键是这次,指名要你魂魄的是阎王大人。而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了。”</p>
“难怪”叶诗织说道:“怪不得不肯放过我,但是,你非常不想杀我吧。”</p>
“允许我活了那么长时间,还有这么长时间陪我和姥姥,证明你一直都不想杀我。”</p>
“谢谢哦!”叶诗织第一次在张川面前笑了起来,那个样子是多么的甜美,多么的让人不忍破坏。张川想起了两个星期以来,叶诗织的倔强和坚强,想起了她刚才抚摸猫的那种善良与天真,又想起了老奶奶话语中,那存在于这个世界记忆中的诗织,他不自觉有些混乱。</p>
“我刚刚遇到你同行了,她穿着一身白衣,曾试着直接收了我的魂。他比前几天来的那个男的要厉害很多,虽然没有成功收走我的魂,但是,却让我有着更加强烈得痛苦与窒息感。”叶诗织说道,她得眉头也微微皱起,似乎回忆起了那个时刻。</p>
“白无常!”</p>
“她一直都跟在阎王的身边,怎么会出现,难道这一次是提醒我,不会再给我多余的时间了吗?”张川想到了这点,有些害怕起来。</p>
“原来阎王她还是多了一手,看来如果我再不动手,下一次或许就是阎王亲临了。”张川突然苦笑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