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繁华身孤单,家境贫寒日散漫。
青砖绿瓦别人宅,土坯茅草自家院。
倾家荡产得入泮,官重富亲非圣贤。
沉沦丽云蓉色艳,妻责母骂恨无言。
古母一时心怒打错了人,误以为使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回来,抄起木棍,进门边骂边打,骂声中饱含失望埋怨以及疼爱,天下那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棍棒上身也是迫不得已,恨其不为,怒其不争。
闯入蜂巢误被蛰,待欲发怒知年迈,武虎克制住内心的怒火,揉着头上被撞包,咧嘴唏嘘不已,慢慢走到门口光亮的位置,正要说话,疏忽之间,一个大笤帚迎面打来,武虎闻风而动,却躲闪不及,伸手挡了一下,这一档不要紧,笤帚上的尘土污秽似天女散花一般洒在他的头上。
突如其来的偷袭将武虎打了个措手不及,来者正是古家二侠女之一古鹿的妻子,她还欲上脚,被古母及时拦了下来。
“行了,别打,不是鹿儿,打错人了,去,赶紧把灯点着,”古母训斥儿媳几句,又走到武虎身边,替他弹去身上的灰尘,饱含歉意地说道,“真对不起,初次登门,就搞成这样。”
“没关系,我自己来,”武虎向前探身晃了晃头上的尘土,又伸手拍掉衣服上的脏东西,口里问道,“古鹿怎么了?你这样招待您儿子?”
古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愿提起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更不愿意说他所做的那些不堪入耳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没啥,你是鹿儿的朋友吗?听你口音可不像是本地人!”
武虎听着古母说话温文尔雅,与方才进来时泼妇骂街的言行相比,可谓是判若两人,便坦言道:“对,我从酆都城来,路过八岗集,故而过来看看古鹿。”
此时,古妻已点上油灯,灯光虽不十分明亮,却将屋内照得清清楚楚,陈旧从茶几,堂前供案上只有几个空盘子,和几个牌位,应该是古鹿祖上的。古妻蓬松着头发尚未打理,方才误以为是古鹿回来了,匆忙起身,撩起笤帚冲上来就打,没来得及整理仪容。古鹿的妻子相貌端庄,不知为何嫁给了古鹿,且不论家境,但看长相,好似潘金莲遇上武大郎,硬凑的婚姻。
古母身体抱恙,左手拄着着拐杖,房屋虽然凋敝,古母风骨依旧,一看便知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
古妻点好油灯,忙上前搀着老太太做到堂前的太师椅上,嘴里还不忘叮嘱几句:“娘,您老可别老站着,身体不好,就多歇会儿,他回来的时候,我跟您说一声就是了!”
“唉,可苦了我的好儿媳,”古母看着儿媳,又叹了口气,转眼,看着武虎,说道,“赶紧坐下,别老站着,珠儿,去,沏壶茶来!”
古母口中的珠儿便是古鹿的妻子,应声便出去了。
武虎坐在椅子上,干咳了一声,问道:“他去干什么了?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提起她的儿子,古母板着脸,冷哼一声,斥责道:“鬼知道他去哪儿了,一夜没回来,早就习惯了,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家,儿大不中用,唉……”
武虎想要说些什么,想起古鹿并非善类,说他好也不是,说他坏也不是,只好沉默不语。
须臾,古妻拎着茶壶,端着茶杯走进来,倒好两杯茶,先举一杯递给武虎,武虎笑着接下,啐了一小口,放在案上,她又端起另外一杯递到古母手里,而后静静地站直古母旁边守着,一句话也不说。
武虎生平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他以为只有府邸官宅才会有此等规矩,贫寒之所却有大宅风范,不禁对古母产生了好奇之心,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好随便说道:“我听说古鹿和屯仓是好友,怎么两家……”
“差别那么大对吗?”古母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说的话,见他点了点头,她继续解释道,“很久以前,那时候还没有古鹿,我们两家都很穷,两个孩子他爹经常上山打猎,打到猎物两家分着吃,那是个关系很和睦,后来有一次打猎回来,他们两个因为一个孩子起了争执,鹿儿他爹在打猎的时候,看到一只梅花鹿,一箭射在梅花鹿的身上。由于离得太远,方向有些偏差,他正准备弯弓再射,那只梅花鹿已惊跑了,他们两个人就上前去追,梅花鹿受了伤,跑的速度不是很快,鹿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追到一山峦处,梅花鹿转眼间找不见了,他们两个就在周围来回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失望之极。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小孩子?他们很诧异也很好奇,沿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他们就往前走,突然发现一处小山洞,声音就是从那里面发出的,他们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犹豫豫不敢进去,最后还是鹿儿他爹子胆子大,先进去,你猜进去之后发现了什么?”古母正说着,突然转脸问武虎道。
武虎被古母突如其来的问话问住了,闻声而来,那必然是个孩子,于是答道:“莫不是个孩子?”
古母拍了一下桌子,赞许道:“说对了,鹿儿他爹一看有个孩子躺在山洞里娃娃大哭,旁边躺着过一只死了的梅花鹿,就是射的那只,赶忙将屯仓他爹也叫了进来,屯仓他爹见了非得说孩子是个妖怪,说什么也不让鹿儿他爹带走,鹿儿他爹不愿意,最后僵持不下,屯仓他爹愤怒地离开了,鹿儿他爹放不下这孩子,就抱回家给我看。当时,我们已结婚多年,也没能生个孩子,我就提议把这孩子留下来寄样,以后有人来要,咱们就给他,没人要,就当时自家孩子养着,自家姓古,孩子又是在鹿洞里捡的,所以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古鹿。”
“看来他说错了,古鹿哪里是什么妖怪,这不好好的活到现在,一点事儿也没有。”武虎听她讲得确实有些奇怪,但是他亲眼见过古鹿,长得那么丑,顶多是个丑八怪,算不上妖怪,再者说,妖怪一般都比较俊俏妖艳。
古母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后来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武虎问道。
“鹿儿总是半夜突然哇哇大哭,不论怎么哄都不行,每次都哭得笑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方才停止,初到我家的时候,年纪小,只长两颗牙,可是粗粮饭他不吃,无奈附近有一家婆姨孩子刚做满月,便好心给鹿儿留几口奶吃,我抱着孩子过去吃奶,这孩子含着根本就不吃奶水,偏偏用那两颗小牙给人家咬出血来,疼的婆姨想打他,看他小下不去手,开口叫骂。我在门外听见不好,急忙冲进去,见小孩咬着***紧紧不松口,血液从嘴边溢出来,吓得我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几下,有拧的他耳朵通红,他忍不了疼痛,才松了口。都快跟人家咬掉了,我不停地给人家道歉,人家虽然表面上说没事儿,心里肯定不高兴,后来再也没有带他去过,他饿了就给他从别家牛羊身上挤点奶水给他喝。”古母回忆着说道。
“那可能是饿得太久,不小心咬着了!”武虎慌忙解释道。
“刚开始,我们也是那么想,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不是因为饿的,一次当家的杀完鸡,盛血的盆子放在院里没有端走,恰巧鹿儿在附近爬着完,一不留神,他就爬进鸡血盆里咕嘟咕嘟地喝起来,当时吓了我一大跳,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儿,我们才意识到他有点嗜血,不过后来慢慢地改掉了。可就在鹿儿越长越大,越大越听话的时候,当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得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周围的一声都请来一遍,药也吃了,就是不见好转,没过半月就咽了气。”说到此处,古母掩面而泣,伤痛不已。
古妻急忙上前劝道:“娘,你别太伤心,好好保重身体,事情都已过去,能不提咱就别提了,免得闻思流泪,伤着身子。”
古母擦掉泪水,继续说道:“当家的一走,集镇上都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说的最多的就是鹿儿是个扫把星,当家的死就是他克的。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无论如何我得把鹿儿养大成人,当家的死后,与周边的邻舍关系越来越疏远,很少说话,渐渐与屯家少有来往。自那以后屯家不在上山打猎,说是怕招来晦气,便做了生意,开起了杂货铺,后来又卖布匹,生意越做越大,房子越翻越新,屯家有时候也接济我们家些,可屯仓他娘觉得我们家阴气重,不让屯家的人与古家的人来往。”
武虎后来又听老人说,古鹿从小喜欢读书,可家里又没钱供他去学堂,眼见周围的小孩一个个都去学堂,只有古鹿一个人在家,后来古母想尽办法筹到钱,古鹿才得以走进学堂。古鹿小时候很懂事,闲暇之余,经常帮母亲做家务,后来渐渐大了些,知道家里寅吃卯粮,饥一顿饱一顿,他就偷偷地跟别人学着打猎,想尽办法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他总是能比别人做的更多,更好。
古鹿想要做官,读书很用功,可是参家考试的时候,却发现才学显得没那么重要,有些人不怎么努力,便可谋个一官半职,不是那人多么聪明,而是他有一个当官的爹。穷人的世界永远流行着一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穷人想要鱼跃龙门,几乎不可能,古鹿看清之后,颓废落魄,有钱则花天酒地,无钱则取不义之财。
众人正聊得开心,突然听见外面有人走进来,高声喊道:“娘,媳妇,我回来了,猜猜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