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槐东巷弄,府邸之内。
魁梧汉子高坐香案,脸上大有惊异之色,怒气冲冲,直冲着那蜷缩角落的曾魁连连训斥。
“任职十二年,府库里没有半两银子,不是废物又是什么?还叫项某拍那九叶灵草,拍个鸟!”
项尘这般盛怒,是有原因的。
石城盛会在即,各处坊市储备的珍稀仙草也已经开始售卖。
其中便由黑石城楼兰坊chū shòu的这株九叶灵草最为名贵。
燕恒公檀戬下令,府衙不惜一切代价拍夺这株仙草,否则勿论上下,集体伐俸三年,其中自然也囊括项尘在内。
可直到这个档口,曾魁竟才说府库没半两银子。
青衣身影蜷缩在角落当中,显得委屈至极,这两天已经被某人打了二十余顿,遍体鳞伤。
“项…项爷,这也不怪我啊,咱们恒公在黑石城,也只有春馨楼和燕南赌坊两处大坊市……但这几年,人家的账目全都报给了任大员外…我…我也是没办法呀……”
声音越说越小,说道最后曾魁明显有些心虚,再不敢说下去了。
魁梧汉子前几日在大殿之上听得清楚,这混蛋报账时说得清清楚楚,眼下想来,竟都是搜刮平民得来的银子。
“好哇你,且等项某回来再教训你这个孬货!”
魁梧汉子拍案而起,只觉得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倘若当真罚上三年俸禄,那先前檀戬应承下来的灵药岂不是都泡汤了?
魁梧汉子大踏步走出府门,眼中尽是说不出的怒意,猛的拽住个路人。
“我且问你!燕南赌坊,所在何处?”
那人见了是新调来的项将军,也不畏惧,反倒是笑了笑,回手朝身后指去。
“项将军,那不,府衙对面不就是吗,怎么?您也要进去玩两手?”
魁梧汉子压了压怒火,将那男人放开,回头朝那坊市瞥去,牌匾之上正是“燕南赌坊”四字。
“哼!真真是叫那孬货给气糊涂了,连这不到二十步的坊市也看不住,当真是废物!废物!”
魁梧汉子嘴上叱骂,却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近赌坊当中。
…
赌坊当中。
数不清的赌徒挥汗如雨,人声鼎沸,嘈杂声音不绝于耳。
魁梧汉子方走进赌场,便被众赌徒挤在当中,闹腾不已。
“大!大!大!他奶奶的!又输了。”
矮子赌徒懊恼的拍了拍右手,神情当中尽是沮丧,随即灰溜溜的走出了赌坊。
方才走出几步,便猛的被只大手拽住,身子竟被巨力倒拖回去。
“嘿!哪个王八蛋不长眼睛,敢拽你家……哎?项将军,哎呀,小人这张贱嘴,该打,该打。”
项尘到任已经有五日,但就这几天,城中几乎传遍了。
说燕南府衙当中来了位阎王将军,脾气暴躁,火气来了连上官都照打不误,极其威武。
魁梧汉子将那赌徒拽到跟前。
“某且问你,这赌坊里面是甚么规矩?你方才喊什么大啊小的?”
矮子赌徒怪异一笑,随即便指着那骰盅给项尘解释起来。
“项爷,这tóu bǎo其实也简单,三颗骰子,点数和大过十,就是大,没有就是小,怎么,您也想?”
魁梧汉子听了个仔细,扭头朝那庄家瞧去,点了点头。
“好!你跟着我押,准保你翻本。”
如铁塔般的汉子矗立桌边,也不xià zhù,只看着那摇骰子的庄家,耳边听着其中响动。
项尘毕竟曾是天人高手,听声辩位,骰子碰撞翻面,由他耳朵听着,便如同是看在眼中般清楚。
“三、四、二,九点小。”
嘴里轻微嘟囔着,两颗凌厉的眸子紧盯住桌面。
“来!买定离手!三、四、二,九点小!”
又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不少赌徒黯然退场,更多的是欣喜若狂,攥着赢来的银子连连欢呼。
魁梧汉子神色微动。
“哼!任大员外,项某且看你有甚么能耐,倘若不交出燕南赌坊,某家便将你裤衩都赢过来。”
心中思绪闪动,耳边只听着骰盅又响,直听到骰子再无响动,嘴角微翘。
“庄家!你且看项某这把楚剑,价值几何!”
魁梧大手掌握剑身,猛的拍在台上,剧烈的声响惊得四周赌徒一愣。
那庄家眉头微皱。
“项将军……小的眼拙,您这把剑都破成这个样子了,半两银子只怕都多。”
魁梧汉子闻言陡然失笑。
“呵,你这厮,着实是眼拙,某家这柄宝剑,便是断了、碎了,也价值千金,这叫钨钢楚剑,寻常兵刃,便掺进半点钨钢,也能锻做神兵,何况项某这柄整锻的宝剑?”
庄家脸上也是半信半疑,暗自招呼伙计,将当铺掌柜请来。
须臾,那年迈的当铺掌柜风尘仆仆,可神情当中大有激动之色,枯瘦的手掌在剑刃上抚摸,不禁露出神往之色。
“这!这当真是钨钢剑,且是用人血淬的,千金难求,若不是老朽铺户不收兵刃,只怕连老朽都会起觊觎之心。”
庄家点了点头,眼看着桌上宝剑心中暗喜。
“呵,这姓项的也是个缺货,倘若我把这剑赢来交给任大员外,好处必定不少。”
心绪至此,那庄家脸上贪婪之色渐起。
“好,项将军,此剑便算作千两黄金,你准备押哪个?”
魁梧汉子神色微翘,两道剑眉当中蕴着说不出的英气,眼中神采流动。
“某家,就押三个六,十八点!”
那庄家眼角当中陡然绽起丝笑意,他在此处摇了十年骰子,盅里面是什么点数早能听出来,这局不过是开大,可并非十八点。
“哈哈,好,诸位买定离手,开!”
骰盅掀开,所有人都傻了。
三个六点赫然放在众人眼前,唯有那魁梧汉子两眼当中出奇的平淡。
“怎!怎么可能…”
那庄家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副用了十年的骰子。
“明明…明明!是三、五、三,十一点大…这么会变成!”
魁梧汉子伸手将楚剑别回腰间,心底对缘由却是再清楚不过。
骰盅里的点数,在项尘当剑之前着实是十一点,可在那剑将台子震动之后,就成了三个六。
矮子赌徒脸色狂喜,他方才押了一两银子,如今便成了一百九十两。
“项爷,您这一局可就赚了将近二十万两黄金啊!”
庄家怔怔发愣,如何也想不到竟就在这一局当中,输进去了几年的收入。
“项…项将军,小坊眼下尚无恁多银子,可否容小的半个时辰?”
那庄家言辞恳切,可眼角当中,却蕴着些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