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一下用力过猛,打得长剑飞出,欲待援手,却已经来不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只见那三尺青锋带着最后一击的余响,旋转飞出,砸向一侧的座中。满座宾客看到这一幕,尽皆失色。太子和魏齐惊得也从座中站起,无忌和魏固也是吓得傻了。
那剑飞向的方向,坐着几位少年公子,还有一位须发尽白的枯瘦老人。几位少年公子被这突然飞来之剑惊得目瞪口呆,手脚都在打颤。而那老人却像完全没有注意,还在慢悠悠地自顾饮酒。
就在众人掩面,以为就要血溅当场之时,那须发尽白的老人忽地抬头,正看到飞来的长剑。只见他却似毫不在意,右手端着酒杯,左手一抬,枯瘦的手指正夹住剑身,将飞旋的宝剑硬生生定在半空。
却在此时,乐声正好停了,满厅默然,鸦雀无声。连飞舞的帐幔也垂了下来,一片死寂。只有被老人夹在手中的长剑,犹自发出嗡嗡地声响。
半晌都无人说话,大家连方才无忌和魏固和着乐声的精彩剑舞都忘到了脑后,眼中只有老人这惊世骇俗的一夹。
还是主人魏齐当先醒悟过来,也只得大叫道:“好!”顿时整个花厅里又活了过来,欢声雷动。不少宾客这时才发现,自己方才不知何时,把手中酒水洒了一身,筷子掉了一地。
无忌又羞又愧,强按住心中的震惊,快步走到老人座前,长揖道:“小子学艺不精,冒犯了先生,实在惭愧!”
那老人看着手中夹着的长剑,悠悠道:“小孩子舞刀弄剑,还是到人少些的地方为好。”语气甚是温和,不像是责备,倒像是一名长者在教导晚辈。
无忌再次施礼,躬身接过老人枯瘦的手指递来的长剑。
却听老人又道:“匹夫见辱,面红耳赤,挺身而起,拔剑而斗,这非是勇者所为啊!”
这几句话声音不大,于无忌听来,却是如雷贯耳。他身姿愈发恭谨,诚心正意道:“敢问先生,真勇者当如何?”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每临大事、当大敌,血脉不激,面色不变,从容不迫,可谓神勇。”老人又缓缓道,可谓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无忌只感到头顶仿佛拨云见日,看见从未目睹之青天。他俯身跪拜,道:“无忌谨受教!请问先生高姓大名,可否光临寒舍,好让无忌朝夕再聆教诲?”
老人微微颔首,道:“老夫唐雎!”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说起唐雎大名,当真是无人不晓。秦魏之间,有小国名安陵。因安陵正处在秦魏要道,秦国便想派兵攻伐,以免阻碍大军行动。安陵君遂派唐雎出使,面见秦王。唐雎在秦殿之上,力劝秦王放过安陵。秦王发怒,威胁唐雎“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杵”,想让他知难而退。谁知唐雎面不改色,反以专诸、聂政、要离舍身刺杀之事,来威胁秦王,以示真正的勇者之怒。秦王慑于唐雎的神威,又感于唐雎的高义,终于答应不再攻打安陵。从此唐雎义士之名,扬于天下。
无忌再拜,方才起身,将手中长剑倒持,递还魏固。躬身施礼道:“多有冒犯,公子勿怪。”
唐雎看见这一幕,不禁拈须微笑。
却见魏固接了剑,长叹道:“无忌公子果然了得。今日能得见唐老先生真容,了无遗憾!”说罢还剑入鞘,竟然不再归座,直接下堂离去了。
魏齐听闻唐雎大名,早也离席而出,到唐雎身前施礼道:“今日唐老先生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还请老先生上座!”太子魏圉也上前来,表示要把尊位让与唐老先生。
唐雎摆手道:“老夫老啦,经不起折腾,这些虚礼便免了。老夫今日此来,是因听须贾说道,大梁城中出了个少年英才,曾随他直入秦营,劝退穰侯魏冉,所以特来看看。”
旁边须贾早也起身,对魏齐告罪道:“唐老先生执意不肯透露他的身份,是以没有先行让公子知晓。还请公子见谅。”
唐雎又道:“今日要见之人既已见到,老夫也不胜酒力,这便先行告辞!”说罢环顾四周,拱手为礼,竟也飘然而去。须贾见自己邀来的贵客要走,急忙跟上相陪。
魏齐相送不及,只能暗自嗟叹。不过想到过不了几日,大梁城中就会传遍,连高士如唐雎,都曾为魏齐座上宾,自觉面上也是十分光彩。众宾客今日都是大开了眼界,纷纷惊讶赞叹。
众人重新落座,魏齐示意宴席继续,乐队舞姬重又奏乐献舞,花厅之中欢娱依旧。只无忌独自想着,等下宴饮结束,要赶紧去想办法找到这位神龙现首不现尾的唐老先生。
宾主饮酒赏乐之际,魏齐忽然想到一事,向太子魏圉问道:“敢问太子,长公主的婚事,大王可有定论?魏齐身为宗正,也免不了要准备一番,需要早做打算。”
太子答道:“长姊深得父王爱重,是以婚姻之事,还在仔细斟酌,尚未定夺。听太后和母后言道,秦国、赵国、楚国、韩国,皆有意择选王室公子,与我大魏结姻亲之好。”
座中一位年长些的公子搭话道:“长公主果然是天之骄女!如此说来,除了齐国和燕国,竟然各国公子都齐了!”
一位少年公子道:“燕国地处北鄙,相隔数千里,实在太过偏远,不来也罢。倒是齐国,原本也是东方大国,只因齐王昏暴自大,落得如今身死国灭,真是可惜!”
原来数年之前,齐国本极为强盛,隐隐为山东六国领袖,与强秦并尊。齐王田地恃强而骄,不把别国放在眼里,趁其他诸国正与秦国缠斗,出兵独自把宋国整个吞并,扩地千里。其他各国极为震惊,都畏惧齐国。正好燕国休养生息数十年,一心报当年被齐国欺侮之仇,便由亚卿乐毅联络其他五国,发兵齐聚齐国边境,与齐军大战于济水。乐毅率六国联军大破齐军,然后其他五国撤军,乐毅独自带领燕军攻破齐国都城临淄,又一路势如破竹,攻下齐境七十多座城池。齐王田地在逃亡之中,被假意前来救援的楚将淖齿所杀,淖齿又被乱军杀死。从此齐国一蹶不振,不复当年辉煌。
年长公子闻听少年公子之言,笑道:“齐王固然身死,却未国灭。列位难道没听说吗,新的齐王姓田名法章,早已经在莒城即位!”
又一位公子道:“这个我们早就知晓!说起这位新齐王,倒也有趣。他流亡莒城之时,混在一家大户人家中做佣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和这大户的女儿私通上了。后来他做了齐王,倒也重情,把大户女儿立为王后。谁知这大户迂腐得很,气得半死,声称女儿是无媒而自嫁,不算是他的种,玷污祖宗,最后还要断绝父女名分!”
众人闻言大笑,都说怪不得齐国没有派公子提亲,家里闹了这么一出,肯定是无颜见其他六国国君了。
此前的少年公子又问:“那不知剩下这秦、赵、楚、韩四国公子,哪一个能入我王之眼?”
那位大讲新齐王八卦的公子显然见多识广,接着说道:“依我之见,不是赵国,便是楚国!”
“哦?”魏齐也来了兴趣,止住了舞乐,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太子魏圉、无忌都与长公主魏淑感情甚好,听人谈起她未来可能的夫家,也侧耳静听。
那公子见大家都停了下来,听自己讲话,连太子都投来关注之意,心中自是得意,便起身朝太子和众人施礼,方才讲道:“先说韩国,屡遭秦国攻伐,侵吞土地,而今已弱不堪言。韩王虽然想与我王联姻,以求共抗强秦,但国力如此不济,对我大魏几无助力。如此我王岂会将长公主嫁与韩国公子?”
大家闻听此言,都点头赞同。魏齐又问道:“那何以不是秦国?如今秦国正是强盛,岂不是上佳之选?”
那公子摇头道:“非也。正因为秦国过于强盛,所以不可联姻。如今齐国已奄奄一息,楚国被秦国打得无暇他顾,赵国近年来也屡次受欺于秦,韩国更不堪提。局势如此,谁才是我魏国大患?正是秦国!诸君试想,秦国虎狼之性,会因姻亲之故,不出兵侵掠?则长公主嫁与秦国,岂非只是徒劳无益!所以大王最终所选,必赵与楚!”
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众人叹服不已,魏齐更是亲自敬酒。那人得了大彩头,更是高兴,团团拱手示意,热闹一番,方才坐下。
无忌看看太子,太子也正低眉沉思,想必心中也深以为然。
无忌又问那位公子是谁,太子道:“那是远房公子魏因,平日里夸夸其谈,也不曾领什么官职,大家只当他是个解闷凑趣的清客。不想竟然还真有几番见识。”
无忌点头记下,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即便平常视为酒囊饭袋的公子之中,也有怀才不露之辈。如若大魏能人尽其用,国势岂会如此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