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雎和朱亥一起,动身离了集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一路上见到各路商贩已有不少开始收拾摊位,巡逻闭市的兵丁也在陆续准备,只等时辰一到,进入集市驱人。
出了集市不远,便到普通百姓聚居的坊间。这里不比大梁城东南侧的宫城附近,多住着达官贵人,处处高门大户,而是一排排低矮小户,显得十分拥挤。不过邻里之间,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从这家飘到那家,比城北倒多了不少人间烟火的感觉。
唐雎随朱亥进了一个低矮院落,顿时一群七八岁的垂髫小儿跑了出来,唤道:“朱哥哥回来啦!”又见到唐雎,都忙施礼,“唐老先生!”
唐雎笑道:“看来我是来得少了,还都有些怕我这糟老头子。来来来,老头儿给你们带了些好吃的!”说着从袖子里抓出一把包好的糖果,还有一些小颗的肉干,给孩子们分了。
这些孩子都是因为战争失了家园的孤儿,流落在大梁城内。朱亥本也是孤儿出身,对此感同身受,尽力收养了七八个。孩子们拿了吃的,都欢呼雀跃而去。
唐雎正含笑看着孩子们玩闹,忽见门外走进一个人,道:“唐兄好闲情逸致,不去游说诸侯,倒来和一群小儿玩闹!”
唐雎也笑道:“侯嬴老弟别来无恙!你有所不知,依我看来,所谓列国诸侯,纵横捭阖,疆场征战,也不过如这群小儿一般,彼此哭闹着争些糖果吃罢了!”
侯嬴大笑道:“此言大妙!真该让这些诸侯坐在一堂,好好听唐兄讲讲这个道理!”
唐雎:“现今秦兵方退,你便这么闲了?方才酉时,你就不去城门当值,反跑来这里。”
侯嬴:“还不是为了见你!”
原来侯嬴是大梁东门的一名监门小吏,年纪五十有余,虽然比唐雎小了近二十岁,因为意气相投,还是彼此兄弟相称。侯嬴因得了唐雎差人传来的信,说约了在朱亥家中相会,正好罢兵无事,便早早将城门的值守交托给一名下属,自己赶了过来。
数年不见,侯嬴看唐雎又苍老了些,道:“你这老胳膊老腿,整日价还去奔波些什么!不如就在大梁城中,与我等日日饮酒谈笑,岂不快活?还以为你是当年那个能在大殿之上,仗剑吓唬秦王的唐雎吗?”
唐雎笑道:“你说的倒也不错,我确实快跑不动啦。天下之事,还是要交与年轻人。还是你,天天就蹲在城门边上,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也不嫌闷得慌!”
侯嬴听他话中意思,问道:“怎么,见到了什么有出息的年轻人?”
唐雎摆手道:“你们也不敬敬老,进屋坐着说话?就准备这么站着吗?”
三人都笑,朱亥也与侯嬴见了礼,一起进屋坐下谈话。
只见唐雎正色道:“如今秦国势大,征伐无度。原本能与之抗衡的齐国,也一蹶不振。山东诸国,依旧各怀心事,不思进取,只怕危亡不远。所以这次我周游各国,就是想看看还有哪些有识之士,能够扛起抗秦重任,以安定天下。”
侯嬴道:“你便直说都见了谁吧!”
这谈话朱亥却是插不上嘴,就在边上负责斟茶递水。
唐雎:“有几人已名扬天下,不说你也知道,只说关乎未来几十年的年轻一辈。赵国平原君,年方弱冠,倒也颇有些雍容气度,宽以待人,仁而爱士,品性不错,只是见事有些不明。”
侯嬴叹道:“能有如此气度也不错了。只是若无杰士辅佐,恐难当大事。”
唐雎点头赞同,又道:“在赵国我还见到一位布衣,名叫虞信,倒是一位贤士。将来若得重用,可当一面。不过与后面两人相比,平原君与虞信都要让一头地。赵国日后若能善加任用,可阻秦军!”
侯嬴奇道:“却是何人?难道还胜过良将廉颇?”
唐雎道:“不错!廉颇老成持重,守则严密谨慎,攻则虽然不差,却不足以与秦军争锋。我见这两人,一名赵奢,一名李牧,却是如鱼肠之剑,勇锐无比!”
侯嬴叹道:“赵多良将,国之幸也!不知其他诸国如何?”
唐雎又道:“齐国现已不足论,只要燕国不起剧变,即墨城的田单,恐是独木难支。但燕王已老,其后未可知。韩国暮气沉沉,未见可用之人。倒是楚国,虽然子兰当政,一味享乐,但太子熊完身边,却有贤士名黄歇。日后一旦楚国太子继位,当能一展身手。”
侯嬴:“却不知我大魏又有何人可担大事?”
唐雎笑道:“魏国自有太阿宝剑,你岂会不知!”
侯嬴也笑道:“你说的莫非是公子无忌?”
唐雎道:“正是!闻听他年少入秦营,退穰侯,我今日特地前往魏齐宴上,见了一见,的确是人中龙凤。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为此我把《吴子兵法》和《剑经》,都送与了他。”
侯嬴大惊道:“那可是你珍藏多年的宝物,都舍得相送?我多次问你借来一观,你都不肯!”旁边朱亥听到老师把两样压箱底的宝贝都送了人,也是又震惊又歆羡。
唐雎道:“你这老货,闲来观这个做什么!有用之宝,自然送与有用之人。你却不知,我之所以看重这无忌公子,还有一个缘故,就是他是太子魏圉的弟弟,又彼此亲善。”
侯嬴明白他的意思,长叹道:“魏国多有贤才,偏又一直痛失贤才,真真是气数!当初吴起、卫鞅、孙膑,但凡留下一人,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田地。只望这无忌公子,能依靠王室血脉,能够尽情施展,不要又流落他国!”
唐雎也叹道:“正是此意!只是我已老迈,又漂泊不定,这大梁城中,还是你最可靠。望你日后能留意无忌公子的情形,关键之时,多加援手。”
侯嬴笑骂道:“你倒是贪图自在,把这苦差事丢给我!我告诉你,日后若是这无忌公子好好来请我便罢,不然我可不去找他,自讨苦吃!”
唐雎笑道:“他尚年幼,你只看着他chéng rén便好。若有需要,我不还留了个徒弟在这里吗?”
朱亥闻言大喜,跪下拜伏道:“师父,你肯收我这个徒弟了?”
唐雎任他拜下,笑道:“你一口一个徒弟自称,我不认也得认了。只是你性子粗猛,不可轻动,凡事听侯先生的。我教与你的那些武艺,自己勤练便可,应付寻常高手也足够了。”
朱亥忙道:“是!师父!”
唐雎见事情已安排妥当,便起身告辞。朱亥挽留不住,只好相送。侯嬴便也告辞回家。
今日魏齐府中开宴,太子与诸公子一同赴会,在大梁城中,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新闻,自然逃不过一些人的耳目。
相国孟尝君的府中,暮色沉沉,却只掌了些许灯火,更显得幽深昏暗,全没有群臣领袖的堂皇之象。相府一侧的议事厅,此刻也掩埋在昏暗中。檐牙高啄,横亘在半空中,却只看得到黑色的影子,张牙舞爪,如同待要吃人的凶兽。
议事厅中点着豆大的一点灯光,光焰摇曳下,三个人围案而坐。
上首一个,年级老迈,原本就不高大的身形,更显得佝偻短小。正是曾经名扬列国,位列封君,曾经先后担任过秦国相国、齐国相国,现在又身为魏国相国的孟尝君田文。
右首一个,面白须短,目光灼灼,显得精明强干,却是曾在魏国朝堂议事出现过的亚卿芒卯。
左首一个,是一位布衣竹冠、面容清癯的士人,五十岁上下,却不曾见过。此刻膝盖上横着一柄长剑,正用手轻轻拨弄,显得从容不羁。
三人默坐良久,芒卯开口道:“相国,这魏齐如今势头方起,不趁此机会打压他几分,日后恐怕连相国都要避一头地了!而且他身为近支公子,不比我等客卿,更易得魏王信任。现在刚当上了宗伯,就开始联络太子与诸公子,又有须贾这个辩士助力。听说今天宴会,连唐雎那个多年未露面的老家伙都赏脸去了,不可不防!”
孟尝君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目,远没有当年仗剑shā rén毁县的气势,倒像一个寻常乡中老人。那位士人依然在抚弄膝上宝剑,边抚弄还边轻轻颔首,好像这场谈话与他没有关系一般。
芒卯以为孟尝君上了年纪,耳背没有听见,又高声唤道:“相国!”
孟尝君微微抬起一双褶皱的眼皮:“芒卿小声些,老夫听得到。”
“那相国倒是给拿个主意呀!”芒卯急道。
孟尝君缓缓道:“要论主意,你芒卿多得是,还需老夫来拿?”
芒卯郁闷道:“我的主意虽多,大关节不还是要相国您来定?”
孟尝君又默坐不语。
芒卯急得起身,在厅里面乱转。忽然又停住,走回去坐下道:“若要我拿主意,不如找个看似好办,实则暗含机关的差事,让大王丢给魏齐。待他办得砸了,我们再趁机踩上几脚,灭灭他的锐气!”
又等了半晌,孟尝君慢慢转头,却是问左首那个士人:“不知冯先生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