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漫显然被吓了一跳,她吃惊地站起来,往后躲了躲。
宋秉宪说:“咱们说好的什么,你都忘了?”
泥鳅站了起来,说:“宋秉宪,你干吗呢?”
宋秉宪瞪他一眼:“你没看见我干嘛呢吗?”转头对赵漫说:“跟我回去!”抓住赵漫的一个胳膊就要拉走,好像赵漫已经是他的人了。
泥鳅一只手撑在小饭桌上,“呼”地从小饭桌对面就跳了过来,扒拉开宋秉宪的胳膊,推了他一下。
何小山被他吓了一跳,现实生活中还没见过弹跳力这么好的人,虽然相识多年知道泥鳅身手灵活,也没想到他如此轻灵敏捷。
宋秉宪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有点恼了:“泥鳅,你可别坏了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泥鳅说:“我也不想坏了交情,但是这事……得赵漫说了算!”泥鳅的语气很坚决。
宋秉宪说:“你可别忘了你爸的事儿,我前前后后没少给你帮忙吧?”
泥鳅似乎被噎了一下,但他口齿向来伶俐:“一码归一码!我爸的事儿我谢谢你,但这事儿不行!”
本来吵吵嚷嚷的小饭馆,这时有点儿静下来,周围已经注意了这里,开始在下面窃窃私语。
宋秉宪有点无奈,但更多的是不耐烦,向赵漫说:“赵漫,跟我走!”
赵漫就打算绕过泥鳅走了,但她一抬脚,泥鳅挡住了她,虽然泥鳅是背对着她,是看不见她抬脚要走的。
宋秉宪怒了,两条浓眉挤在一起:“泥鳅你要干什么?”
泥鳅侧转身立在宋秉宪和赵漫之间,问赵漫:“赵漫,你要跟他走?”他要问:“赵漫,你是跟他走还是跟我走?”赵漫说不定就跟宋秉宪走了,但他这么一问,赵漫反而不好回答。
宋秉宪扑上去,直接把泥鳅按倒在地,两个人就在地上扭打起来,从中间过道滚到了路旁桌子底下,把一张小桌都撞倒了,桌上的菜和碗碟摔得一地,四周桌上的客人纷纷躲避。
何小山只能上去拉架,宋秉宪死死骑在泥鳅身上,怎么拉也拉不开,他一只手掐住了泥鳅的脖子,一只手往泥鳅身上没头没脸的狠揍,泥鳅被他打得看不见,两只手乱抓乱挠。
何小山拉几下拉不开也急了,双手箍住宋秉宪的脖子狠命往后拖,宋秉宪打过了瘾,乘着何小山的一拉之势站了起来,甩开何小山朝泥鳅叫嚣:“就凭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哪点儿比我强!”
泥鳅哪儿都不比他强:家世、财富、工作环境、社会地位……没一样比得上他!
泥鳅被他打了几拳脑袋,脸上也血滋呼啦的,加上情绪激动,爬起来时整个人是晕的,何小山赶紧问他的情况,宋秉宪已经拉着赵漫走了,泥鳅看见他们出门,推开何小山追了出去,何小山连忙跟上。
泥鳅在门口抓住了宋秉宪,双方开始推搡互骂模式,何小山说:“宋秉宪,你打了人不能就这么走吧。”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在旁边也说:“你们打坏了我店里的东西,不赔不能走!”原来店老板也跟了出来。
宋秉宪说:“不就是赔钱吗?”他推开泥鳅拿出钱包,从里面抓了把票子扔到了地上,泥鳅说:“赔你妈!”冲上去狠狠给了他一拳,两人又再扭打在一起。
这一次无论是谁也阻止不了了,场面一度无法控制,吵吵闹闹将近二十分钟,不知道是谁报的警,jǐng chá都赶来了。
泥鳅气愤之下一定要追究宋秉宪的法律责任,但赶来的派出所民警似乎和宋秉宪认识,居然让宋秉宪先走了,还说:“这么多人认识宋律师,还怕他跑了啊?”
jǐng chá们记录了案件情况,让泥鳅回去等候处理结果,泥鳅都傻眼了,差点拉住民警再打一架,被何小山好歹劝住了。
警车离去,围观者都四散,何小山才发现饭店老板早就回店忙去了,被宋秉宪撒落的钱,嘈乱中不知去向,猜想是饭店老板捡去,否则人家不会离开。只有泥鳅顶着一脸血,身上摔得到处是泥,痴痴地站在路边人行道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刘采莹走过来跟何小山道别:“那个……我先走了!”
何小山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改天我再请你!”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泥鳅忽然一个人默默地走了,他向东走,那个方向能去到的正是他妈妈住着的医院。何小山反应得慢了一点,竟没拉住。
刘采莹说:“对了,老板说不用付账了,刚才那个人扔的钱连带赔偿都够了!”
何小山虽然没数,但就宋秉宪撒落一地的钱的大概数量是看到了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对于这么一个小饭馆,也真是够了。而且刘采莹知道这点,说明可能刚才她想去结账问过老板来着,何小山便道谢说:“谢谢啊,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刘采莹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何小山追上泥鳅说:“我跟你去包扎一下吧,再想想下面怎么办!”
泥鳅不回答,只一个劲的往前走,何小山说:“文涛diàn huà多少?我给他打!”
文涛是他们的同学,上学时是宋秉宪的狗腿子,整天跟前跟后,没少欺负何小山,这人虽然没上过高中,但神奇地居然也没断掉跟宋秉宪的联络,泥鳅能在后来跟宋秉宪搭上线还是他的功劳。宋秉宪虽然把泥鳅打出了血,毕竟连轻微伤都算不上,真要去告,除非病例作假,否则这一点民事纠纷恐怕都没人愿意管,只能找中间人斡旋。
泥鳅却没搭理他,还是一股劲地往前走。
何小山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也不再说话,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又走了一段路,泥鳅突然转身冲何小山吼:“你尽跟着我干什么?你没有别的事吗?”
何小山没有说话,自己本来是费尽了心思来帮他的,谁知道赵漫和宋秉宪居然有关系呢?何况泥鳅如果知道这事却不跟他明说,那泥鳅本身也是存在过错的,这时候泥鳅却像把这件事都归咎于他一个人,何小山也很不高兴了。
何小山便不再跟着泥鳅,看着他转身又向前走。
泥鳅走出好远,又转过身来,看着站在远处的何小山,他低头琢磨一下,又走了回来,对何小山说:“谢谢了小山,你已经尽力了,其他的事就别管了!”他说得很真诚,也很沮丧,甚至带着生无可恋的表情,说完就转身走掉了。
何小山站着没动,他知道在后续的事情里,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中午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街上很多人已经穿薄外套了,何小山却忽然想起初中的时光,那总是一个人孤独彷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和那些日子里的无助!那时他的背影就像泥鳅现在一样的吧,不同的是,这时泥鳅身后有个自己,那时自己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妈妈一直以为他敢于回去学校,是因为自己对欺负儿子的文涛施以“如来神掌”和“降龙十八掌”,但她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文涛,而是文涛的老大宋秉宪,她吓唬文涛一顿,根本没什么用,文涛完全可以不出手,宋秉宪手下还有十几个人可以轮流欺负何小山。
何小山敢于去学校,也不是因为他自己战胜了宋秉宪,只是因为初三下半学期,宋秉宪忽然改邪归正知道学习了,宋秉宪沉浸在学习里,上课——做题——补习——做题,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已经完全没有时间去欺负谁。
但何小山现在也没有记恨谁,虽然他看到宋秉宪还是想跟他干一架,想到文涛也还是想跟他干一架,但那毕竟都过去了。
虽然有些伤痕可能永远不会平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与过去的敌人为敌会让你过得更幸福?
可是虽然已经过去了,每每想起,何小山还是从心底觉得有点冷,有点无助。这可能也是别人对他稍好一点,他就愿意靠过去,跟别人做朋友,讨别人欢心,就算别人稍微得罪他也没什么关系的原因吧!
现在何小山想:也许自己不该跟唯一一个初中同学泥鳅保持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