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趴在屋顶上万万没想到底下那人竟然是靖州副将刘悦丞，她还以为那人不过是苏旻手下的一个下属官员罢了，没想到正是时甚所说的那个暗中执掌靖州军队的副将。只是有一点让陆衍很是奇怪，既然她都能越过苏岂对军队管制指手画脚了，那挪用军饷也不是件难事才对？</p>
刚想到此处，陆衍便回过神来，是了，军队粮饷调用时需要帅印的，尽管刘悦丞在军中权利极大，但她到底不是主帅，没有帅印，她也不过只能用她副将的权力管点别的事，军饷这边还轮不到她去插手，反倒是陈大娘这边，军中粮饷是直接下发到她手里来用的，多点少点自然是由她调配，反而比起刘悦丞更有机会动手，这样看来刘悦丞倒确实需要陈大娘她们的帮助的。</p>
这陈凤娥八成也是想攀附着这个刘悦丞向上走，两人各有目的，狼狈为奸，当真恰到好处。可怜那苏岂被蒙在鼓里，不仅没有提防好刘悦丞，而且还任用陈大娘这种与己谋私的下属，这军饷自然是要落到旁人手中了。</p>
眼看着陈大娘几人出了包厢要往回走，陆衍赶忙打住心中念想，先跃下楼顶，自小巷另一个出口绕道跑回方才她们约定的集合地点，等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便见其他几路人先行回来了，时甚见陆衍一个人站在那里，很是疑惑，走到近前询问发生什么事，陆衍只摇头低声道回去再说。时甚见她脸色如常，应该没什么问题便不再追问。</p>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陈大娘她们才提着几大篮子蔬果回来，一见陆衍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刚被达成协议的高兴心情立时便被打了回去，只见陈大娘怒气冲天地走到陆衍面前，厉声问道：“陆喜！你这臭小子方才死到哪里去了？害得我们找你许久？”</p>
陆衍一见她双目瞪视，面容狰狞便做出一副畏惧的表情，双脚发软，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我，我方才去，去茅房发现，发现人都满了，便，便去了街拐角的那个茅房，等，等我出来的时候，我，我有去找你们，结果，结果夫长你们都不在那里了，我，我担心乱走会迷路，所以，所以我就先回来这里等，等你们了……”</p>
说着陆衍一脸歉疚害怕的样子，忸怩地站在原地不敢再说，低着头完全就是个充满恐惧的羸弱少年。</p>
陈大娘本打算好好教训一番陆衍，险些误了她们的大事，她怎能让他好过，可现在几十双眼睛看着她们，想要发飙，她也不得不先顾好脸面，闹将起来多少也有些不好看。</p>
心中不忿，陈大娘只得先压下火气，恨恨地瞪了一眼陆衍，大有下次再算的架势。装模作样地冷声警告了一番陆衍，这才转身走开过去清点货品，等到清理干净了一声令下便带队返回大营去了。</p>
陆衍瘦弱便跟在时甚旁边扶车，陈大娘有心刁难他们，故意只让他二人推最重的那一辆，幸好时甚只是看着高瘦，实际上力气却是不小，一车瓜果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轻轻松松便推着上路。</p>
两人推着车刻意跟在最后，慢悠悠地走着，时甚见距离拉的有些远了，这才忍不住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何事？”</p>
陆衍想起刚才在屋顶看到的静欢服侍刘悦丞的一幕，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打了一个恶寒，撇撇嘴道：“没什么紧要的，不过是我差点被人给卖了。”</p>
时甚闻言大惊，险些松了车把，陆衍急忙扶稳，看着一脸铁青的时甚，一面低声嘱咐小心，一面解释道：“那陈大娘名义上出来采买，实际上却是另有目的，我先前观其颜色不对，刻意假称肚子疼避开了，她们寻我不到很是气恼便就地商议起来，我躲在一旁偷听才知道她们约了靖州副将刘悦丞在听星阁交易，陈大娘她们为了讨好刘悦丞便打算将我送去当……”</p>
说到这里，陆衍略微有些尴尬，清咳了一声才道：“去当刘悦丞的夜侍。”</p>
说完便见时甚脸色越发漆黑，陆衍心里莫名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道：“她们找不到我，便只好去城中妓院找了个与我相似的男妓过去代替。我则跟着她们一路去了听星阁，在屋顶上偷听她们的话。”</p>
“那刘悦丞是苏旻的手下，在靖州军营里权力不小，像陈大娘这等人大多存了巴结讨好的念头刘悦丞偏偏同意跟她们会面，这让我很是费解，直到她们见面商议之后我才明白过来，那刘悦丞没办法接手军饷的事情，所以打算从底下挖起，她命陈大娘暗地里缩减军队士兵伙食，以次充好，再将多出来的粮饷运往她们约定好的地点进行转移，事后刘悦丞便会依照约定好的计划给予陈大娘她们丰厚的好处。我猜想这靖州军营里像陈大娘这样的处于底层又具备分配粮饷的夫长不在少数，刘悦丞想要从这条线转移军饷，势必也联系了其她夫长，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调查这靖州军营里到底有多少人已经跟刘悦丞达成协议了，先扳倒刘悦丞这棵大树，我们也要想办法通知常胜军那里，努力收集好证据，把军饷夺回来，等断了苏旻的左膀右臂，才有机会翻盘。”</p>
回到了军营，陆衍跟时甚又被陈大娘派去清扫伙房后面的茅厕，忍着恶臭，陆衍先让时甚出去传递消息。云溯在靖州军营里也安排了人手，陆衍他们第一天到便跟他们接上了头，他们跟云溯之间传递消息都由他们帮忙传达。</p>
陆衍一蒙着面在茅厕里清扫，一面心想这刘悦丞与那苏岂到底是何关系，明明苏岂是苏旻的女儿，照理来说，刘悦丞想要转移军饷根本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其中必然有什么事情是她还不清楚的。</p>
这般想着，陆衍提起洗拖把的污水桶便往外走，走到茅厕后角的榕树旁倒了，刚刚倒了一点，便听榕树后面一个声音大喊了一声，“哎呦喂！谁在这儿倒水啊！没见着这儿躺着个人吗？”</p>
陆衍心里有事，一时没有察觉出来榕树后面还坐着一个人，先不管是何人，到底是自己不对在先，于是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是我没留意到，那个，哪儿湿了？要不我去拿件换洗的衣服给你换上吧。”</p>
话音刚落，陆衍便见一个高个女子从榕树后面走出来，一脸郁猝地拍着衣角上的水渍，陆衍看了一眼这女子的衣服，她虽然穿着常服，但明显面料不俗，不是高官只怕也跟高官有关系。</p>
陆衍连忙将水桶放到地上，跪地行礼，道：“卑职不知大人在此，一时鲁莽，多有得罪，还请大人恕罪。”</p>
那女子本因为好梦被搅儿有些生气，垂眼就见一瘦小男兵跪在地上，靖州营男兵不多，且大多是些罪奴一类的，被发配到军营中来做些杂事。所以这女子乍一看陆衍这样一个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她竟然不认识，因此颇有些好奇起来。</p>
女子放下弄脏的衣角，低声询问道：“你是哪个营的将士，我怎的从未见过你？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大人的？你难道见过我不成？”</p>
陆衍心道你有没有见过我，我哪里知道？靖州营士兵十万有余，就算是点兵的校尉都未必能清楚认出来所有士兵的样子，她又怎么会知道？</p>
不过陆衍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眼前这人身份不明，谁知道是哪路神仙？现在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人的好。</p>
于是陆衍拱手行礼回道：“回大人的话，卑职是伙房的一名普通士兵，名唤陆喜，是五日前刚刚入营的，大人不认识实乃情理之中的事。卑职新来，还未曾有幸见过大人，只是卑职曾在衣料店打过工，认识您身上所穿衣料乃是皇城白云轩的玉锦丝绸，价格昂贵，乃是京中所有达官贵人都会购买的上等面料，卑职便是凭着这衣料推断出来大人尊贵身份的，只是还不知大人尊名，也好让卑职能更郑重行礼问安，拜见大人。”</p>
那女子听见陆衍所说，倒是有些惊讶于陆衍的观察入微，笑着垂首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青灰色的面料在阳光下如雾迷蒙，若是不仔细观察，寻常也只当是粗布麻衣一般看待，本以为穿着这样“普通”的衣服，旁人便不容易发现她，结果倒是在这小小火头军这里显了形，真是让她哭笑不得，暗道自己还是大意了。</p>
不过女子垂首看了一眼拜服在地上的陆衍，眼中尽是欣赏跟探究，这小子身量纤细，比之一般男子要瘦弱许多，不过其观察仔细，说话谈吐也很是得体通顺，可见是个心思细腻，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自己常年驻扎军营，身边大多也都是一些像她这样莽撞粗心的，一直也没有找着一个仔细些的人在旁协助，如今看来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收到近卫里当个小军师倒也不错。</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