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慕，你有时间吗？”李青牛突然问道。</p>
</p>
“别的没有，时间倒还是很多的。”慕晚竹笑着回答。</p>
</p>
“既然这样，不妨听我小老头多唠叨几句。”李青牛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找出小半瓶酒，“今天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p>
</p>
老人开始缓缓的讲起了他的故事。</p>
</p>
时间倒转回三十年前，李青牛约摸三十五岁左右，在泗水城风头极盛，裴青衣，谭元昊，常盛这三位后来的名医还只是他身后的跟班。</p>
</p>
李青牛不过是一届**凡胎，连修行的最基本也不能踏入，但他天赋异禀，悟性极高，在医学上走到一个极高的地步，一时难有人能望其项背。</p>
</p>
在当时的泗水城里说后无来者太过狂妄，但那绝对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境界，虽不绝后，但绝对的空前。</p>
</p>
相传当时shàng mén求李青牛问诊的诊金超过千两黄金，但李青牛醉心医学，与人和善，对于shàng mén求医的倒都是一视同仁。</p>
</p>
某一天，万梅山庄的秋老庄主，也就是秋老夫人的先生突然在夜里重伤而归，这可是一件奇事！</p>
</p>
秋老庄主位极从圣，却又从不摆从圣的架子，经常救济穷苦百姓，品行绝对称得上山高水长。</p>
</p>
作为当时泗水城的第一名医，李青牛当天夜里就被人架到万梅山庄。</p>
</p>
当然不是万梅山庄将他架走的，秋老庄主干不出这样的下流事，也不会允许他的下属做出这样的事，作为老庄主的贤内助当然也做不出来。</p>
</p>
是几个受过万梅山庄恩惠的人。李青牛倒也没发怒，一是因为这毕竟是看病救人，手段虽不耻，但并无恶意，二是因为他很敬佩秋老庄主的为人，泗水城里没有人不敬佩老庄主的为人。</p>
</p>
李青牛这一待就是三天，三天里，李青牛倾尽毕生所学，用尽了所有手段，秋老先生的病情依然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更加虚弱。</p>
</p>
他不止一次的看到过秋老夫人以泪洗面。</p>
</p>
这不禁让他想起刚进万梅山庄时立下的豪言。</p>
</p>
“夫人放心，我一定还夫人，还泗水城一个活蹦乱跳的庄主！”</p>
</p>
“若是不能，我就自刎已谢罪！”</p>
</p>
这些话就像是一记冰冷的耳光，每当他闭上眼睛，就狠狠的挨上一耳光，寒透心扉。</p>
</p>
百感交集的李青牛又在秋老夫人房里待了两天。</p>
</p>
整整的两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焦急的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秋老庄主的病情。</p>
</p>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p>
</p>
秋老庄主人倒是活的很开。</p>
</p>
“李先生，怎么，我的病还有办法可救吗？”病床上的秋老庄主开了口，原本精神抖擞的他现在只怕是一阵风就能吹倒。</p>
</p>
“常言有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若是真没有什么办法，也只能怪我命不好，李先生千万不要内疚。”</p>
</p>
李青牛的操劳他全都看在心里，他又怎么会苛责这样一个德医双馨的君子呢？</p>
</p>
也许只是他和李青牛的病无缘吧！</p>
</p>
这一刻李青牛心里泛起无尽的挫败感，他曾引以为豪的医术原来不是万能的。</p>
</p>
那个能从阎王爷手上抢命的李青牛也许只是一句讽刺吧！</p>
</p>
什么医学正统，chuán shì医经，终究也是有够不到的地方。</p>
</p>
李青牛微微迟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秋庄主，晚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p>
</p>
“哈哈”秋老庄主努力的抬起手挥了挥，“但讲无妨！”</p>
</p>
李青牛斟酌了很久，想要努力把话说的好听一点，“是这样的。”</p>
</p>
“十来年前，我在外游历之时，曾听说和庄主类似的病情，当时我有听说过一个方法，听说一副药就够了。”</p>
</p>
秋老庄主疑惑的看了看李青牛，按他之想，像李青牛这样的人是不该有所保留的。</p>
</p>
果不其然，李青牛露出一个难为情的表情，道“不过，不过这只是一个土方子。”</p>
</p>
“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医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方子，我没有用过这个方子也没见任何人用过这个方子。”</p>
</p>
“这个方子只是我在当地听一个老人家说的，也不能当真。”</p>
</p>
李青牛话很乱，因为他的心也很乱。</p>
</p>
他曾经很瞧不起这样的半吊子药方，但今天也许只能靠这个方子来给秋老庄主与天争命。</p>
</p>
这还真是讽刺。</p>
</p>
秋老庄主想着若是不试这个方子逃不过一死，试了生死未知，但起码能让李青牛心中无愧。</p>
</p>
那又何不一试呢？</p>
</p>
秋老庄主斩钉截铁的答应下来，正色道：“李先生，今天我这条老命就交给你了！”</p>
</p>
李青牛重重的点了一下头！</p>
</p>
秋老庄主当时就传来了秋老夫人，让秋老夫人立下誓言：“若是秋老庄主有任何不测，万梅山庄绝不为难李青牛。”</p>
</p>
秋老夫人被这条誓言弄的摸不着头绪，但终究还是伉俪情深，一口答应了下来。</p>
</p>
方子上的药不算难找，但里面有几味却是毒药。</p>
</p>
李青牛担心秋老夫人多想，只让万梅山庄代寻了几味无关紧要的药材。</p>
</p>
泗水城上下出钱出力，终于是在两个时辰内将所有的药材都送到了万梅山庄。</p>
</p>
李青牛努力的回想着当时老人给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生怕有一点偏差。</p>
</p>
“药必须是八个时辰内出土的！不能有丝毫偏差，哪怕多出一秒钟也不可以。”</p>
</p>
“洗净！”</p>
</p>
“一定得洗净！”</p>
</p>
“一点泥土也不能留下，绝不能！”</p>
</p>
“煎药得用玉器！绝不能用陶罐，砂罐一内的代替！”</p>
</p>
“火也不能用凡火！必须得是修士用内力将药熬好！”</p>
</p>
“你可得记住了，这些一点都不能有偏差，若是有丝毫偏差，这就是一副致命的毒药！”</p>
</p>
这番话李青牛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致命的毒药这五个字。</p>
</p>
但秋老庄主都敢死马当作活马医，他李青牛又何尝不能一试究竟？</p>
</p>
药材他整整洗了十八遍，玉器也是有上等的岭南玉锻造而成，再由秋老夫人清自熬成。</p>
</p>
这一切全都是在李青牛眼皮底下。</p>
</p>
当药煎好的一刻，李青牛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将药送入屋内。</p>
</p>
秋老夫人，小红，还有秋家上下，很多人都在登着这幅药的效果。</p>
</p>
李青牛与秋老庄主对视了一眼，秋老庄主露出一个笑容，一个示意他宽心的笑容。</p>
</p>
李青牛后来也曾见过很多笑容，有男的有女的，有老人也有小孩，但再也没有那样一个笑容让他安心。</p>
</p>
看着秋老庄主服药之后沉沉睡去，李青牛才退出房去。</p>
</p>
“这么样了？这么样了？”李青牛还没合上房门，秋老夫人就焦急的问道。</p>
</p>
李青牛努力的露出一个秋老庄主那般的表情，道“夫人莫要着急，这幅药见效起码得六个时辰！应该在傍晚时分就能有结果了。”</p>
</p>
一旁的小红也安慰道：“是啊夫人，庄主这才服药呢，那会有这么快呢。”</p>
</p>
秋老夫人尴尬的笑了笑，“是我太心急了，还忘先生莫怪！”</p>
</p>
“夫人说的哪里话！”李青牛摆摆手，“关心则乱嘛！”</p>
</p>
“小红，送李先生去厢房休息！李先生也累了一天了。”</p>
</p>
李青牛摆摆手，“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p>
</p>
他现在哪还睡得着，即便给他十个měi nǚ他现在也要在这里站着！</p>
</p>
这也许是他们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秋老夫人来回踱步，小红紧跟着她的身后。</p>
</p>
山庄其他的人也只能干站着，任由汗水一滴一滴的落下。</p>
</p>
李青牛蹲在树荫下，心里百感交集。</p>
</p>
他希望这六个时辰快点过去，又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六个时辰里。</p>
</p>
期待却又抗拒。</p>
</p>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终于落下。</p>
</p>
“六个时辰到了！”秋老夫人停下脚步，一马当先的冲进门去。</p>
</p>
李青牛没有进门去，只站在房门外。</p>
</p>
他先是听到秋老夫人开心的叫了一声“相公！”，可是秋老庄主并没有任何的回应。</p>
</p>
秋老夫人又叫了几声，但秋老庄主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p>
</p>
房内沉默了一小会，响起了秋老夫人的抽泣声。</p>
</p>
终究还是失败了，李青牛想要去安慰秋老夫人，但他还是跨不出步子，他该说些什么？他能说些什么？</p>
</p>
他李青牛不过是一个庸医而已！</p>
</p>
“老庄主！我李青牛对你不起！”</p>
</p>
“若有来生，我李青牛愿为你做牛做马！”</p>
</p>
后来，秋老夫人也没有砍下他的头，但他也没能再见秋老夫人一面，没能给她说一句对不起！</p>
</p>
最后还是秋老夫人的婢女小红将他送出万梅山庄的。</p>
</p>
那段路并不长，但李青牛却很难熬，路上仿佛是写尽了人生百态一般，有酸甜苦辣。</p>
</p>
他还记得几天前他走过这条同样的路时，小路很安静，他们尽是满怀希冀的眼神，完全把自己当做救世主一般。</p>
</p>
再走过这条路的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小路很沉默，而沉默与安静有时候差别是极大的。</p>
</p>
今天他们的嘴型，李青牛知道那是两个字，“庸医！”</p>
</p>
今天走的这条路，叫做世态炎凉，也叫作问心无愧！</p>
</p>
他也曾想过自杀以向秋老庄主在天之灵谢罪。</p>
</p>
但都被人救了下来，通过那些人鄙夷的眼神，他知道那是万梅山庄。</p>
</p>
心力憔悴的李青牛后来再也没动过自杀的念头，受够了满城骂名的他终于在某天夜里悄悄地离开了泗水城。</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