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格兰维尔被人拖出去，在门外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时，惩罚他的那位先生和艾林打了个招呼：“艾林，真是想不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抱歉，格兰维尔仗着自己身份背景嚣张惯了，希望没给你留下什么心理上的阴影。”</p>
艾林走上前去：“还好并没有，谢谢你的关心。”顿了一下问道：“我好像并不认识你。”</p>
年轻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认识一下，我叫奥布里诺泊。”</p>
艾林一愣，诺泊可是皇室的姓氏，随即了然点头，握了上去：“原来是王子殿下，我叫艾林加西亚。”</p>
奥布里笑着说：“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原本以为你是自暴自弃，没想到刚来这里就听到你在几天内学会蛇语的消息，着实给了我一个惊喜。我现在当真觉得，过个七八年，你说不定真能和亚托斯一较高下。”</p>
这时瑞克和迪金森并亚伦艾巴斯都过来行了礼，奥布里只对瑞克点了点头：“这两天海族又有异动，真是辛苦你父亲了。”随后又转向艾林：“艾林，等过段时间，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拍了拍瑞克的肩：“瑞克，到时候希望你也能来。”</p>
艾林和瑞克都点头，奥布里笑着招招手，在众人的簇拥下出去了。</p>
瑞克翘腿坐在沙发上，让手下打开奥布里送给艾林的酒，给两人都倒了一杯，看向迪金森等人发青的脸，举杯说：“请。”</p>
迪金森咬牙点点头：“瑞克艾林，你们很好。这件事情没完，我记下了。”</p>
瑞克手下众位人员欢呼一声，一拥而上，将别人的酒全提过来，团团坐到一起，开始庆祝的酒宴。</p>
迪金森等rén miàn带不甘，却也只能默默离开，将一个个落寞关门的背影留下，给众人酒间添上一点笑料。</p>
良久，当目所有人都踉跄离开，瑞克躺在沙发上，一改意气奋发的样子，将杯中美酒一口喝下，沉沉叹了口气：“艾林，过几天，我恐怕要去最东边，我父亲的军营里了。”</p>
艾林皱眉问：“为什么？”</p>
瑞克轻哧一笑，拍拍他的肩：“你还是什么都不懂。”</p>
“是因为海族？”</p>
瑞克替自己又倒上一杯酒，一边说：“这只是一方面。”说着拿起酒杯站起来，走到前面盯着玻璃外面灯红酒绿的世界，沉默半晌喝了口酒，又说：“想必你也知道，亚伦的父亲布林与你的父亲向来只是表面上和气，他真正投效的人是内森侯爵——就是那位和你父亲一向不对付，被称为‘克里斯蒂家第二位公爵’的内森侯爵。”</p>
艾林也拿起酒杯站到前面：“我知道这个人，他是哈蒂的父亲，在那次克里斯蒂家年轻人聚会时，哈蒂和我还闹过一些不愉快。”</p>
瑞克转头看他一眼，笑着说：“何止是不愉快，我还记得，你当时喝醉酒去调戏人家，被打的三天起不了床。”说到这里他笑意收敛下去：“当时我的爷爷身体还不错。”沉默一下又说：“这两年便不一样了，你可知道我父亲为何常年镇守在最东边，把成千上万领的大好儿郎都葬送在和海族无休无止的战争里？”</p>
“因为海族图谋不轨？”</p>
“不，因为我父亲需要军功。”瑞克叹了口气，“我的父亲八岁开始执掌侯爵领地，他从来看不起爷爷花天酒地的堕落样子，发誓要将我们这一支变得强盛。可惜侯爵爵位本不是爷爷凭借实力得来，当他身死，诺大的侯爵领地便要被人瓜分干净，我父亲身为伯爵，只能分得与他身份相称的领地。于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便常年驻守边疆，从小到大，我已记不清他发动了多少次战争，填塞了多少条人命。”</p>
瑞克转过身来，笑的略显苦涩：“而现在，我爷爷已经重病在身，父亲的军功却还差了半截。”</p>
艾林了然点头：“所以亚伦和迪金森他们的接触便是一个xìn hào，两位侯爵要联手了，为的便是你家的领地？”</p>
瑞克点点头：“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肯定会千方百计阻止我父亲再和海族战争，等拖到我爷爷病逝，一切都能尘埃落定。而我父亲也必定会在这段时间内竭尽全力，一旦冲破内部压力和海族起战，到时候战况激烈自不必说，身为儿子，我怎么放得下心。”</p>
瑞克随即不再说话，艾林深吸口气，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个人都看着高楼底下店铺中单调凄清的魔法灯。间或有南瓜车悠悠划过天际，留下一串细细的灯影，衬着广袤黑沉的天空，显出一种莫可名状的孤独。</p>
良久，瑞克又喝了一口酒，慢慢说：“如果我死了，你遇到她……你就告诉她，我很爱……嘿，还是算了吧……那在她结婚那天，你替我祝她幸福……呸，这可不是少爷我的风格……”</p>
瑞克突然一把拉开窗户，寒风凌冽，吹的他头发向后长长飘起。瑞克眯着眼睛，大声喊：“克蕾雅，少爷我真他妈的喜欢你，那天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别嫁给别人，等少爷回来了，一定娶你……哈哈……”笑着笑着，瑞克捂着脸背窗坐了下来，还在笑，艾林却分明看到一行晶亮液体滴到了他考究的裤子上。</p>
艾林叹口气，忍不住说：“瑞克，别去了，对于大局，你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的。”</p>
瑞克手从上到下一抹，鼻子嘶的吸了一下，说：“我知道。但是艾林，他是我的亲人呀。想一想，如果现在一意孤行的人是琼，你会怎么做？”</p>
艾林想了一下：“我会把她打晕带回来。”</p>
瑞克想了一下，说：“你不怕她恨你一辈子？”</p>
艾林摇摇头：“一辈子何其漫长呀，什么能敌得过时间的威力。何况有些东西现在拿不到，不代表以后也拿不到。”</p>
瑞克轻声笑了：“总觉得你死里逃生之后，整个人有了淡淡脱离尘世的气息。一辈子有什么长的，父母之恩才若长江大河，不舍昼夜。我父亲年岁也不小，已经等不了这多久的时间了。倘若能以我的死亡换来父亲的长寿，对我来说，那也真值了。”</p>
艾林说：“人类的生命短暂，所以眼界狭小，会期待璀璨如流星的寂灭。但在寿命无比悠长的生命看来，什么意气之争，什么功名利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当悠悠千载沙子般流过指缝，最紧要的，不过是无言的生存。”</p>
瑞克拍拍屁股站起来：“你的这些道理我不懂，我毕竟是你口里生命短暂的人类。我只知道人活着，总要有些真正让自己心安的意义。”他拍拍艾林的肩，“兄弟，父母在，这就是让我心安的意义。”</p>
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艾林不由想到了琼，想到了吉尔伯特，想到了罗莎琳德，想到自己入世的决定……半晌深深吐口气：“或许你才是对的。”举起酒杯说：“那我就只能祝你武运昌盛。”</p>
瑞克点点头，一饮而尽，又为各自倒了杯酒：“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p>
第二天艾林起来时瑞克已经走了，桌子上没有纸条也没有信件，只有一个小小的耳坠。那是他买给克蕾雅的礼物，和艾林走了一整条街终于选定，却在送出时候知道克蕾雅订婚的消息。</p>
那天晚上克蕾雅从家里逃出来，鞋都没有穿，被雨淋的无比狼狈。瑞克正和艾林喝酒，那时的艾林以为是酒精的作用，让瑞克变得矫情自卑，拒绝了克蕾雅私奔的请求。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家里的情况怕已经不容乐观。</p>
瑞克说得对，艾林什么都不懂。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已被自己身上的重担压弯了脊背，顾不得也管不了同样负重前行的伙伴。</p>
艾林把耳坠收在怀里，心里有些微的怅然，世事无常，人生无奈，这就是最白描的凡生呀。自己真人已不知几年，这被岁月汇聚凝结的壳，终于还是要因各种情感被层层剥落，以一个新嫩身体，再次体会这苦海的无边？</p>
那就来吧。艾林握紧了拳头，既然艾林的亲人已是丢不掉的因果，何妨在这尘世中再深入些。</p>
瑞克，我会去帮你，你可别死。</p>
外面正是艳阳天，艾林出了门，不由用手遮住眼睛。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旁边巷子里一阵响动，转头看时，几十个人正围着一位高胖的人。</p>
“兰索斯，你还想跑？”一个年轻男人排众而进，用一根棍子抵住兰索斯的脖子，“今天可已经是第三天了，按照利息，一共是八块狮金。你现在是要交钱，或者是我打断你一条腿？”</p>
兰索斯又高又胖，简直像个巨人，论质量应该是眼前人的两倍。可论胆气，怕是连年轻人十分之一都没有，闻言只是颤抖一下，结结巴巴的说：“我今天没带钱，明天给你好不好。”</p>
“吆，真巧呀。”艾林走过去，和年轻男人打了个招呼。</p>
年轻男人转过头来，轻啧一声，冷笑说：“原来是你。很好，几天前我给你发了纸鹤，你没理我，算算时间，你已经耽搁了我五天的时间，这样吧，一百块狮金，这事就算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