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海钻出,面前一片空旷,不远处有着零零散散几个村庄,打远能望见炊烟升起,云霞很低,便直入云隙。</p>
荒野平世,一袭墨衣,共傲视天头,倾尽天下也无悔,只愿与君常相随。</p>
“师父,小五想在此留下一物”</p>
他望我,问何,我从袖口掏出一粒种子,“此名为合欢树,凡间夫妻大婚之日有习俗将它种下,寓意婚后美满幸福…前几日便托浮生上神寻来,想栽在钟璃,后又觉有了双子便不再能显出它的特别…而今至此,小五觉得这里栽上一株是最好,不与海棠春时相冲,也少有人会来这海棠林至后,也算是小五给人间留个念想”</p>
他点头答应,于是我二人同培下那个合欢树种,之后能否发芽生根再开花,便皆为它自身的造化了。</p>
我二人平躺在种植合欢树的那块平地,我躺在他臂弯,他将我搂的紧,生怕我再离开他一时一厘,生怕松了我便离了去,再也不归。此刻,世间一切,是事是愁皆顺了夹杂花絮的清风散去,从未如此安心,似是掌握住了三界,已然平了是大是小天下事。</p>
从午后直呆到傍晚时分,肚子叫出了声方才反应来,转个头,他正眯着眼小睡,面上笑容似我,像是隐了什么同样不可说的秘密。</p>
若能永久如此…才不稀做甚天下第一圣神!</p>
望着他精致的面颊,微苍的唇,眉间舒的漂亮,墨衣嵌在草地中,长发顺及很远…</p>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夕阳已是渐落,顺着地平线耀在他面,他缓缓睁眼,深呼一口气,见我一直望他,笑一声,问“何时醒的?”我答“早便醒了”他未言语,手臂微用力,似是把我搂得更紧了些,望着我眼,另一手轻轻抚上我脸颊,唇角微翘,离我近了…近了…</p>
我愣住,身子不会动了般,任他大手揽着我后颈,轻轻的向他推近,心怎的不会僵住…一直一直跳不停,呼吸快的竟有些跟不上速度,脑海中一片空白…</p>
直到能感到他气息,呆呆直视他眼,望着那一汪深渊,似要将我全身没进去一般,竟不禁躲开…便是第一次我先躲开。</p>
闭了眼,尽是昏黄光辉…</p>
晓得,我二人定都陷得深了,已然无法自拔…那天我离去之时,他定会伤心得四处寻我,定会撕心裂肺,将自己关在钟璃,长久不出,折磨自己…</p>
睁了眼,几滴泪滑下,在他唇离我只有几寸之时,抬手挡在二人唇间…</p>
他仍深邃的望我眼,为我拭了泪…</p>
君可知,清雾朝时梦已醉,是为倾心念不回,君可知,棠间衣色永相随,朝花戏得初心愧…</p>
他轻抓我手,将我隔在我二人间唯一的屏障缓缓移开,清晰望尽他目中深情,若我诚为我,此刻该是千百年来最最幸福之时…</p>
奈何晚了千年遇见你…</p>
将我手移开,十指相扣,贴上唇,同几日前一般,微凉微凉…</p>
夕阳穿过我二人不时轻点的鼻尖,光辉映在不远处,他唇间轻柔,轻启我齿间,缠绵几时…</p>
脑海里一片空白中飘来几片海棠落花,赤红色染微绿旷地,似是将他一袭墨衣也沾上丹迹…</p>
我将他手抓的死死,快要被他揉进怀中,他在我唇间缠绵,迟迟不离去,逼得我喘不过气来,只得一手轻推…他终地退去,离时不忘在我额头留下浅浅一吻。</p>
我道不出任何,任他抓着我手将我牵起,到了一声“归家”。</p>
云间风暖,我依附在他背上,思绪混乱…羡他无论何时都能一面淡漠,似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他温柔至极冷漠至极,予我霜雪予我暖流,予我千百年来未有过的欢愉幸福。不禁笑着,轻靠他肩头,嗅着他颈间之味,时间久了似是瘾了甚良酒陈酿,欢悦朦胧。</p>
轩宇殿烟气笼罩,他将我放下,牵着我走进,浮生海棠正在树下乘凉,见了我二人如此面色一僵,正经了神情望我一眼,随后笑几声“即墨上神这是去了哪里,伤还未愈实是不易走动频繁”</p>
“凡间正处旺春,我携她去望了眼春色”他道,浮生应了声,仍时不时望我几眼,我便明了他意,打算着今日晚些去找他。几句寒暄之语后,即墨便将我送回殿中,我这一身伤总算好的差不多,估计再过个几日便能回钟璃了,实话说要不是浮生阻拦,我是抬也要抬回钟璃住着,省得每日听他絮叨,做任何事都要被他控在掌心。</p>
现今即墨几乎每日予我做饭,惯出了毛病又不稀去尝浮生的味道…与他共进一餐,轩宇已灯火昏黄,他让我入睡,我终地将他劝回殿去休息一晚,还是用自身作威胁:“若是师父不去,那小五便不合眼了,睁着眼睛如此望着师父一整个晚上!”他无奈,摸了摸我头,无有几刻后便离去了。</p>
等了几许,我便悄声下地,赴浮生的约。</p>
他殿内亮着,人独自在海棠树下,点着一炳烛火,晚间了,刚上一盏新茶。白衣袂起,黑发微飘,果真一副逍遥神仙姿态!</p>
“身子尚未好全,赶紧坐罢”他往对面置了杯茶。我缓步去,落座树下,虫声微微,甚有喧嚣。</p>
“今日你二人去做了何?”他问,我便如实告与他:“去凡间看了海棠林,植下了合欢树…”他点头长哦一声,又提醒我喝茶,生怕失了温度恰好。</p>
“灼光,你抬头看着我”他如此一说,我才发觉自己一直俯首,便听了他话,抬眼望着他。</p>
良久,他甚也无道,挑眉叹了声,“这即墨,还是年纪尚轻,冲动便不思后果…当初凡间收了你便是,如今仍未变…”</p>
我饮了口茶,他继续道“你真不怕有一日离去,留他一人情已深,痛彻心扉,伤化情仇,到那时难受又一分?”</p>
沉默下,dá àn心中早已明了,我怕,关于我予他造成的一切皆是最怕…他如今怎会想到,自己最最宠溺信赖的徒儿有一天也会悄无声息的离他而去,怎会想到我二人的最最之初…皆是一步目的,故意之举。</p>
“若是他永久不透露昊天塔的消息,你便想永远伴他身边,置那救过你命的凡人于不顾?”</p>
我未语。</p>
良久,他叹一声,“灼光,百年前,你将尉泠抱来我这里,实话说我从未见你如此担心过一个人,肯为一人付诸如此之多。当时,我本以为或许你是动了春心,对那凡人起了别样情感…可是后来,当即墨出现,我才明白我当时错的有多离谱…”他无奈笑几声,不知是担忧还是感慨。</p>
“我不晓得你心中如何想,但至今日,你心中定已有了解决你二人结局之法,为了他,生死在你眼中不如一粒浮尘,有多痛苦你都不惧…不过我还是想劝你,别将自己陷得太深,爱入骨,有些事隐不住”</p>
我当时认为,过去了便不必再受这等折磨,便会一身轻松,谁想,如今至阴间,立在奈何桥头,仍心有挂念,仍会在三生石上刻下他的名,望与他再续前缘…</p>
浮生若说我皆懂,但也明了我定不会淡了于他之情,不是不会,是不想,不能…</p>
“今日这茶不错,惜了不能深品,晚间睡不着,明日即墨定会忧我,这茶你给我留些,下次来时再予我沏上一壶,怎样?”我笑道,他先望我沉默片刻,后便挑眉点了头。</p>
“海棠怎没随你来?”我问,与往前一样,提到海棠他总会一笑,“天色晚了,让她睡了”我瞧着他满面温柔,笑问:“你二人怎样?”他望着我笑的有些得意,“比你二人舒心多了”我无奈笑一声,竟有些羡慕起他这个逍遥神仙来…</p>
聊至三更,望眼星斗欲坠,着实乏了,便与道别,归了殿。</p>
翌日午时才转醒,出了殿去寻即墨,他正打算着回钟璃,他也不是个爱麻烦他人之人,回去也自在,接着问我如何,我答好的已然差不离,他应后,带着我去与浮生道别。</p>
心中算了下,我该是有小半年未回过钟璃,有些思念我那几个师兄还有定也思我至极的双子。踏着云头,即墨一手揽着我,迎着霞光,走至尽头,钟璃尽现,虹光万丈。</p>
刚一落地,大门开启,便见一人踏着轻步奔过来,一头钻进我怀中,撞的我一趔趄,胸口直疼…闻着她一身香气未改,泪水不止,浸湿我的前衣襟。</p>
轻抱着她,一手抚着她背安慰她,不久几个师兄也都出来迎接,她才缓缓松开了我,带着哭腔与我道:“都怪双子…当时自己闯出来,害得上仙受那么重的伤…还被人误会,受天刑…双子错了…”</p>
我对她笑着,摸了摸她头,为她擦了泪,“我何时怪过你?事出有因,祸为天降,怎是你个树仙能够预料?你能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迎接我,便是上天予我的最佳兴事”</p>
她胡乱的抹掉泪痕,紧紧揽住我的胳膊,一种再也不要与我分开的模样,不禁笑了声。抬眼望去,几个师兄皆面色柔和的望着我二人,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p>
再次归来,此次,又能安心的在此多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