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童上神这是要作甚?瑶池水深,你又有着身孕,当真不怕失足落水…”若是她再失了性命,怕是即墨将会彻底崩溃罢,一个人,怎能经得起两回心上人儿生死离别…若他二人无有如此关系,若她并未怀有身孕,我怕是连看她一看都看得去看。</p>
她在对面,仰头对我一笑,“瑶池荷花美得很,我便准备予惜殇殿带回一朵,更能显得殿内有生气”她手够着不远处池中荷花,看得出有些费力。</p>
我心中冷笑,惜殇的双子花如此美,怎还需要这荷花来添色彩,双子本便不喜别样花朵,怕是宫殿内又要变得杂乱一分。</p>
“何不直接用仙术?”我奇怪。</p>
“圣神首次来天宫,怕是不清楚,这清荷一沾仙术仙法便会枯萎,惹不得任何不悦之情,否则便会连闭几日不开”她这一说我倒记起前些日那朵沾了我泪滴的花,果真是瞬间闭上了花瓣,何日再开的我倒不清楚…</p>
罢了,她要摘便让她摘去罢,予我也无有太大关系。想着我便打算离去,刚走了几步,忽听得身后水花溅起之声,大惊,连忙赶至桥旁,果真便见她失足落水,在水中挣扎…</p>
瑶池方才几个零零散散的神仙皆走光了,我望着曲桥下的一汪深渊,即刻怔住,若是她此刻遇到了别样比溺水更重的危险我定能救她,但也太巧,她真好落入我此生唯一盲区…</p>
我望着呛水挣扎的她,实为无助,我若此刻下去救她,或许能将她救上来,而我定会命丧这瑶池!我仍不得忘记此生目的,若是我再次失了性命,那将连一丝救他的机会也无有!</p>
我需活下来,即使他再恨我…</p>
池面漂浮的人儿缓缓下沉,我手握拳紧了紧,不由后退几步想要逃离,兀的便感身旁闪过一墨色身影,甚也不顾的毫不犹豫跳入水中,池水泛起一阵波澜后又平静,我脑海瞬间嗡嗡作响,霎时间不知该思量些甚…</p>
几刻后,池中猛然掀起一阵水花,便如同刀刃般映在我心,他抱着夭童上了岸,全身湿透也不忘紧抓她手不停轻唤她名。</p>
我身子向她靠过去,想摸一摸她的脉,思得在浮生那儿习得些简单法术,或许能够救她于性命之危。谁知一手还未碰到,便被他一只冰冷苍白的手紧紧扣住,我浑身酥麻一阵,见他回首…</p>
我永也忘不了他此刻的目光。</p>
他凝眉回首吩咐仙婢将她迅速交予浮生,望着她几人渐行渐远,直至在他瞳孔中消失。</p>
一把冷剑抽出,直指我心口,瑶池两岸双子树微颤,所有落花皆向我拥来…</p>
“她只是个无有抵抗之力的妇人,你便如此狠心将她推下池去!”</p>
他进一步,我退一步。</p>
“我未有推她”</p>
他再进,我再退。</p>
“千年前你敢承认,今日怎的变得胆小懦弱无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冷血无情?!”</p>
他仍进一步,我无有再退,双子花在我群袂上停留,又惊得退去…</p>
我晓得如今道甚也无用,我也总算晓得,我与他之约,只在千年前之时,只在千年前我为无念之时。</p>
千年前他报了仇,今日也会。</p>
剑尖抵上胸前,正是疼痛之处,抬首望他神情,明了,他恨意如故,神情果真同千年前杀我时一个样。</p>
“若夭童和我的孩子有甚差池,休要怪我再一次将你送至彼岸!”</p>
话语无情,他微用力,剑尖便浅浅的刺入我心口,鲜血涌出,伤在外,痛在内,似感心在刀尖跳动…</p>
不可以…</p>
至少此刻,不可以…</p>
我凝望他,上次为我,此次为她么?</p>
未想到此刻我心竟平静的很,我欠他的,怎能用一剑了之?</p>
一朵好奇的双子花如同一个纯真的孩子,却误入场景闯了祸端,落在刀刃,顺被削成两半。</p>
我隐了目光中卑微的哀求,换为一面冷颜,仙气一震,剑身清脆断裂,徒留一剑尖在我心口,瑶池水猛然起波,双子落花顺被推入池中,挟着我的泪受惊般远去…</p>
我望着他后退几步,转了身便即刻驾云而去。</p>
那夭童如此在水中挣扎,腹中孩儿该是不保,能拾得性命也是她运气尚佳,这世间,也总会讲个因果报应。</p>
想着这些也没能让我心情转好一丝,此刻身旁无人,唯有云间清风呼哧在耳边,鲜血流淌在心间…想着他定会到处寻我,此刻竟不知该躲去何方。</p>
随着心,走着走着竟来至凡间,也巧,此刻凡间为春,正好心念那片海棠林千年,不妨便去那里躲个几时。</p>
强忍着心口疼痛,我轻落于海棠林间,红色点点花朵开得可爱,不知过了千年,它们是否还认得我,嘴角笑了,挤下几滴泪…</p>
曾几何时,与君共赴良日,海棠花嬉,面煽灵如蕊。</p>
今思几时,花似往景犹在,海棠花嘲,惟物是人非。</p>
若是花期不限,诚想永生归于此处。</p>
少有人来的花林间铺满了落花,许是晚春之故,立足花色中,如同一花仙子一般,似是无忧无虑,实则满心惆怅。胸前在滴血,我却不那么在乎,任它为这花林添上一抹颜色。细听,它们在说笑,或许在迎我,或许在嘲我,千百年,你们总比我过的要好,若来世,做此处一株海棠花,甚好!</p>
正乱于心中之事,忽有一群孩儿着急从我身旁跑过,无意间撞了我的左臂,伤疤瞬间痛的钻心,比心口之伤疼上数倍,不禁凝了眉捂住手臂。那几个孩子停了下来,回头予我道歉,我笑着道了声无妨,他几人却迟迟未走,此处荒芜,出现人家便是稀事,今日怎还冒出几个孩子…</p>
“姐姐?能否请你帮一个忙?”其中一个孩子道。</p>
“何事?”</p>
“我们的一个朋友贪玩儿现今困在花林后的合欢树上下不来,姐姐能否去帮他一下?”</p>
合欢树?该是我与他栽下的那一棵,五百年前听他说起过,没想到竟一直活至今日。</p>
“走罢”</p>
他们找到救命良药一般激动的蹦起来。</p>
钻出花海,便惊呆了,凡间哪里去找如此身型的合欢树,大的能盖住好几个屋社!果然即墨当时予它施了法术,不然今日我定瞧不见它。</p>
我在偌大的树冠间寻那孩子,见他正蜷缩在粗大的树枝上哭泣,连忙走去树下,轻轻唤他,他便睁着一双泪眼望我。</p>
思索在凡人前不得滥用法术,我抬起双臂,左手衣衫轻触伤疤,惹得我阵痛,不得已让它暴露于空气中…</p>
“我数到三你便跳下来,如今你也无有选择,只得选择信我”我与他道,他一开始抗拒,随后经树下孩子的劝说还是答应了。</p>
“一…二…”</p>
“三!”</p>
那孩子鼓足勇气跃下来,正落我怀中,毫发无伤,几个孩子便一同庆祝,笑的暖心。</p>
“以后可不能再如此贪玩,此处人烟稀少,今日是你们走运才碰到个人在”我提醒他们,他们便懂事的答应。</p>
送走了几人,心中便瞬间感觉空落落,多希望有个人也能来救我一番,将我从这深渊中拉出来,陷得愈加深,怕是不可能再连根拔起,就像如今,若是想祛除此事,定要将心掏出才得以得到片刻宁静…</p>
望着一树,花瓣不停向前飘着,回忆便同洪水般袭来,千年前,也是此处,也是海棠花盛开的季节,最美的却不是花季,是与他缠绵的记忆。</p>
嘴角上扬,良久才从回忆中走出,叹息一场,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思念再多也不可能再重温…</p>
风起,花落,海棠戏颜…</p>
微转,见一墨衣人儿残剑轻松,“铛啷”一声脆响,惊起花儿纷落…</p>
我同这花儿一般惊住,望着他神情,方才那种眼神不复存在,替之的似是些许惊喜与万许不可思议…</p>
他向我而来,我连忙后退,转了身便跑,竟听得身后喊出一句:“等等…!”</p>
我心慌的厉害,这世间,我唯有不敢伤害他,他拿剑指着我也好,说出怎样伤人之话语也罢,我都无有任何还击之意,若是他能够解千年之气,若是能让我觉得欠他少一些,怎样都行…</p>
胸口伤处传来伤痛,内外并兼,痛到喘息困难,我无有去九重天,直奔轩宇殿而去,望浮生已然归殿,不然我怕是要丧命于此。一路未停,跌跌撞撞至轩宇殿门口,问了门童,幸得浮生已然归来,我望了眼身后,不顾一切进了殿,让他们将门关死,谁要进都不许。</p>
胸口疼痛已达极限,呼吸一口都困难…强撑着最后一丝的意识向内走,入了院子,终见浮生,他惊住闪身前来接住我,我便终地散了所有力气倒于他怀中…</p>
“是他把你伤成这个样子?”他一双剑眉冷对,少见他神色间竟有怒意,我的血染红了他素衣白裳,他却毫不在意。</p>
门童前来告知,说即墨正在门外,未曾想到,浮生一把利刃出鞘,脚下生风,迎着殿门便去,任我怎样呼喊也叫不回他…</p>
挣扎着起身,扶着宫墙一步步追,一双血手留下道道瘆人痕迹,刚过了拐角处,便见殿门缓启,浮生提着一把利剑向他而去,毫不犹豫,一剑便狠狠落在他肩上,鲜血涌出,刺的我双目微痛…</p>
“浮生!!”</p>
他竟没有一丝躲闪,或许是我意识不清,竟感他有赎罪之意…</p>
一口鲜血涌出,我逐渐便意识朦胧,嘴中还不断轻念着浮生,殿外的他望着我,用一种久违的目光,过几刻,我便意识全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