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雨坐在小漠玄宇身旁,幽怨的目光落在漠青天身上,口中不停地埋怨着漠青天,说是小漠玄宇失踪这两天的时间罪责全在他身上,若非他执意要与自己去踏青,又怎会让孩子丢了。
漠青天一声不吭。诺也不是,反抗却不敢。
末了,温若雨放了狠话,若往后再有这般的事发生,定然也不叫漠青天好过。而后话锋一转,狠狠训了小漠玄宇一顿。
温若雨这回可真的是发脾气了,最后还令下人将小漠玄宇带到书房禁足。“你便到书房将三字经全背下,若不能,那今晚便不用吃饭了。”
温若雨如是对小漠玄宇说道,说罢悠悠转去。漠青天欲言又止,不敢触温若雨眉头。
星月寒烟,暖月无眠。
在东院书房之中,小漠玄宇盘膝坐在竹塌上,时而凝眸望向远天兴叹,时而又去赏窗外竹林,与竹外明湖,百无聊赖之下才偶尔翻动身前书籍。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听声音是越来越近了。
小漠玄宇急忙起身,一扫慵懒的神态,换上一副苦读书生的模样,读一句一摇头、念一卷一晃脑的读起书来。
书房外,温若雨推门而入,手中托着一盅参汤,送到小漠玄宇台前。
原来,温若雨见月渐西斜,想到自己孩子还没吃下一汤一饭,愈想便愈心疼,辗转难眠下亲自下厨,还亲自送来。
当下看见小漠玄宇正摇头晃脑的念三字经,温若雨喜笑颜开,将玉盘珍馐一一放下,嘱咐几句,又退了出去,关门走了。
温若雨心疼归心疼,却并没有把小漠玄宇带离书房,而是让其在书房内禁足反省。小漠玄宇两天不了踪影可真是把她吓怕了。
更甚者,小漠玄宇并不知道的是,一向温和贤良的温若雨在他不见人时大发雷霆,硬是将那跟随小漠玄宇出去的十几个护卫重重惩戒了一番。
小漠玄宇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在温若雨面前他总会小心翼翼,谨而又慎。
人去,楼空。
月照西楼,竹苑冷落。
小漠玄宇卧榻辗转,难以入睡,心浮气躁下一蹬腿,鲤鱼打挺般跃起。盘坐在竹塌上,稍微一打坐,心空泛了,自然静下来。
而后取出忘忧草来,端详后又收回,但一会又取来。如此反复,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唉……”
小漠玄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忘却前尘,自轮回海处令渡厄勾起前世记忆险些让自己陷入疯魔开始,他便清楚这前尘是一种束缚,是会令他固步自封的东西。
但他终究放不下!
“砰”
小漠玄宇拳头重重落下,击得竹床颤抖,激起几阵烟尘。
“砰”
又一拳,竹塌更颤,并有爆裂声响起。
“如何,如何……”
“呼”
小漠玄宇长长一息,吐出月白寒气。闭上双眸,索性不再去想。
心扉关闭,六识就变得格外灵敏,耳朵可以听闻,春色夜月下幽泉在清风下水波轻许,激荡仅一圈涟漪,撞在水中石上,叮铃作响。
鼻子可以嗅到,暗香绕竹,芳馨自花丛中释放,蜂蝶舞之,染了花香栖在竹梢叶畔,散着馨香。
心若空泛,体肤观感大开。轻轻盈盈,清风许之,触过肌肤,吹开毛孔,沁入血脉,深入骨髓,飘飘乎似要羽化登仙。
心若空泛,则其神明。
神即是志,神志一通达,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无限空想下,一片虚无中,小漠玄宇元神盘坐,笑着,洒然超脱。晕晕的白光有若仙灵,自其身上散开着,一圈又一圈的光晕漫了开来,澄澈混天。
“呵”
一声轻笑。
一笑,可以冰释前嫌。古代有豪士,可以一笑泯恩仇。
而追溯至上古时候,仙神可以一笑别红尘。
小漠玄宇则以一笑,忘却前尘。
一世归一世,便如忘忧草之两叶,它们有所关联,甚至彼此承接,但不可接轨重合。更如忘忧草与彼岸花,彼生则此死,此生则彼死,二者永世相错。若有一人生便有一人死。这是恒定的轮回之理。
一人一生,一生一人。
一身怎可容下二魂灵。唯有一存一亡尔。
故而,小漠玄宇忘了。
这一刻,他参透了太上忘情的真谛。
“忘”若执着,适得其反,烙印更深。
“忘”若自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落得一身轻松。
前尘羁绊,何不忘了?何必以前世功名,遮了今生目光?
忘情者,遁世无忧。忘我者,大道如炬。而忘法者,可以为圣矣。
犹记得前世大涅槃之劫——道崩,天劫之力将他修为一一削去,化去大道,尽成空虚。
在道陨后,即是万劫不复的寂灭。此劫无疑是恐怖的。
而此时小漠玄宇却运用大涅槃道崩之劫的些许奥妙配以太上忘情,令自身沉入虚无的境界。
诸妙法,联系着前世神君的一生。因诸妙法升华,也因诸妙法而寂灭。而今未必不是因为诸妙法获得新生。
诸妙法所牵涉的因果诸多,因而,忘却前尘,便应从于其中起枢纽作用的诸妙法忘起。
于是乎……
风渐轻盈,月渐空明。
夜空清澈如洗,皎白的月色洒在大地上,映出一片清淡的光芒,泛着些许寥怅,落在楼台,点入静湖,半弓皓月,于是在水面上绽放出金色。
“唰唰”
清浅月华下,金光升起,一映昏沉的夜色,漫透暗黑。
一个个经文于金光下释放着大道气息,而后化作毫芒,挽作匹练,最终,变作荧光点点,散做天上繁星渺渺。
于是乎……
道德经自小漠玄宇脑海中消失。
楞严经……黄庭经……浩然正气歌……一点点的散作虚无。
忘,犹忘。只是忘不是祛除,而是淡化。
人们说忘了,不是“忘”,而是将事物淡化。
道祖讲经初始……三尸证道法……愿闻须菩提大觉不灭……
一切诸关于前尘之事,随法之消融而消融,随夜等遣向远空,散做毫芒。
小漠玄宇微笑,微神。明心,鉴性,了悟人生诸事。
看得开了,透析了,便淡化了。
淡化了,便是“忘”。
“轰”
“嗒嗒”
轻轻的步履踏在小漠玄宇心间,似是飞马之蹄,却缓而不急。
于是乎……
一个孤影步步清闲,独步天下,怅廖寂寞,微一拂袖,三千红尘烦恼事,便如尘埃抖落。
风雪之中,恬音犹存,而后回眸,目光历万古而传达至此,含着微笑,微神,却似尘埃散去……
散去……
前尘往事,悄然自心底溜过,却在落心海,激起漪沦,跃起一滴晶莹,最后划过小漠玄宇的脸颊。
一颗平淡的泪珠,包含多少?
最后,空泛的心灵便将他自己也忘却了。
混沌功……说太上之忘情……前尘多少事……忘了。
忘忧草生于此岸,它便是忘忧草。彼岸花生于彼岸,它便是彼岸花。二者承接而交错。
如人的一生前尘今世,更迭之中,恒不复也!
“神君逝去,所以有漠玄宇。也只有漠玄宇了……”
“诸妙法逝去,所以有初始道经。也只有初始道经了……”
小漠玄宇呢喃,站起身来,长立窗前。卧榻之处,已为月华染遍,一层银白如霜布着。
望向皓月,一如去夜般皎洁,只是今夜孤月非昨日的孤月。
日新月异,草木枯荣,一切都在推陈更新。曾经的,便都已成风沙。
“神君逝去了,所以有漠玄宇,也只有漠玄宇!”
皓月中,仿佛有一个玄袍人的影子恬然而笑,微神,绝尘。
最后,渺茫升空,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