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席上大家都在祝贺闳香。</p>
闳香说到底心里还是蛮开心的。这种开心不能放在脸上，那是轻浮，但又不能无动于衷，搞得人家以意你不愿意似的。所以闳香也微笑，而且不一部到位，是那种由浅入深的笑，嘴角往后退的速度很缓慢，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p>
大家接着又夸太姒心底无私，不伎不求，闳香嫁过去不仅找了一个好老公还找了一个好姐姐。</p>
男席上大家则盛赞西伯侯厚道，宅心宽厚，温良恭让。</p>
苴侯说：“苏侯帮苴、周婚姻作媒，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想帮苏、周两地介绍介绍生意。”说到这儿稍作停顿，看到西伯侯爽爽快快点头后继续说：“苏国的回龙山乃岐伯故里，盛产草药，这些草药到了周国既能普济百姓，又能为士兵疗伤，特别是苏侯的胞弟苏庆是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神医，各种草药那是烂熟于心。”</p>
西伯昌听得这席话眼睛发亮发光。苴侯很有口才，刚才那番话说的条理清晰，有利有节，周国如果有了这些草药当是百姓之幸，红甲军之幸。</p>
西伯昌说：“草药生意当然可以做，但周人对药性生疏，苏侯能否借胞弟到周国同去普及药理，如有苏神医论药，草药在我周国会有大市场的。”</p>
苏侯说：“这有何难，我弟苏庆一向认为医术无界，没有地域概念。他正在山中采药，马上就会赶来，肯定一说就通。”</p>
西伯昌说：“我有个想法，既然要做生意，就要做长生意，是不是苴国和苏国能够各派个得力的能人到周国来负责今后两地的联系。”</p>
他的意思是要设立驻周办事处。</p>
苏侯爽快地说：“苏国就派我弟苏庆吧。”</p>
苴侯沉吟着，“我们…”他看了看闳夭，说：“香姑娘是要到周国去的，你做哥的是不是也两头住住？”</p>
闳夭说：“那好啊，我反正这里也无牵挂，还有一个桃妹，将来索性也嫁到周国去，我在那儿就更定心了。”</p>
散宜生立即咐和，说：“中，中，到周国好。”</p>
大家都笑，说：“散宜大夫要谁到周国啊？”</p>
散宜生还是说：“中，中。”</p>
又是一番觥筹交错。两车酒喝完，几乎全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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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到周国了。</p>
夏风是热的，那是在平地。在山里，热风经过漫长峡谷阴湿山壁的冷却，吹到人的身上有了一丝凉意。</p>
西伯昌这时候的思维很清晰：这一次和苴国、苏国结好，等于营构了两个南花园。遥看东、西、北三面，东夷路远，中间又隔着大商国，遥不可及；北狄就像一个刺猬，难相处又难打；西戎野蛮，像是一头孤狼，不容易沟通；唯有南边，种族相同文明相通，苴、苏两地是通往大南方的两扇门，门后有巴、蜀、庸三个王国。他们独立于商王朝之外，山高水远，自成一体，是将来翦商fù chóu可靠的同盟军。</p>
马车颠簸幅度开始变小，就要到周国平原了。</p>
太姒和闳香并马而行，在蓝天光照下两人的眼光互通有无。太姒指着山下一大片看不到头的大平原，对闳香如数家珍：“这些都是良田。”</p>
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闳香看惯了凹凸不平，初看到这广袤的平原难免喜形于色：“都是良田？可以种梨树吗？”</p>
太姒说：“当然可以种，但各地土质不同，种出的梨水感也不同。你们山里山泉滋润，所以雪梨水嫩，但平原上种粮可是比山里产量大，还好吃。”</p>
闳香充满好奇地审视了这片平原，这是自己的平原，未来的生活空间。陌生感华美地孵化出了幸福感。</p>
前面是一大片白桦林，阳光斜照钻进林子，在地上划出了一道红一道黑。</p>
黑的是树影，红的是光影。天色已黄昏。</p>
林子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北面有一大排房子，空地的正中央有一面和白桦树一样高的青色旗，旗子上写着三个大字：周口店。</p>
这是周国的南关隘，过了这个关口就是口内，口内的第一家酒店当然就叫周口店。</p>
周国的一班文武今天全都聚集在这里迎候西伯侯访苴归来。</p>
宴会隆重而热烈。照例又是一番歌功颂德。</p>
上大夫一个个向西伯侯敬酒，敬词。</p>
轮到散宜生了，他出奇地高兴，破例拍起了西伯昌的马屁。他把酒朗吟：“烈文辟公，锡兹祉福。惠我无疆，子孙保之。”</p>
大家拍手，并附和：“子孙保之，保之。”</p>
鬻子到底老成，把目标选在苴、苏两位贵宾身上，以诗相贺：“有客有客，亦白其马。有萋有且，敦琢其旅。”</p>
除了两位贵客，这一回一同来周的还有一位闳香娘娘。</p>
先国后家，也该贺一下这位新娘娘了。</p>
苏国驻周办主任苏庆是有名的郎中，他并不擅长佶屈聱牙，但会开药方，他用开方子的行文格式在白桦林里歌唱：“周口店的白桦树上刻着两个名字，西伯昌和香姑娘，从苴国的崇山中走来，融汇进周国的平原，情义若干，恩爱些许，太姒是药引，一生多子多孙。”</p>
苏国这次除了派来了苏神医，陪送到周的还有一位老乐师，老乐师还带着二个小徒弟。在觥筹交错齐贺新娘娘的时侯，这位身佩玉璋面白长髯的老瞽起身敲响了一个石磬。</p>
“嗪……”敲一声，余音似天籁。</p>
看那石磬，半人长，上有弦丝，旁边刻有各式鱼的图案。老瞽手摸着鱼的图案说：“石磬来自蜀国，这些鱼是蜀国的图腾，我现在用蜀音行周礼，闳夭大夫正好有诗要歌，老朽敲弦和之。”说着右手一抖，又是一声天籁：“嗪……”</p>
闳夭长身而起，以苴地闳府前门的樛树起兴，吟西伯侯昌和香妹的新婚之歌。一曲闻名遐迩的著名诗篇就此唱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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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p>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p>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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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周南樛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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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乐只君子——快乐的西伯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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闳夭的婚姻贺诗，在石磬悠扬的乐声中传遍周国，传遍大商帝国的东西南北，传到了秦汉，传到了唐宋元明清，至今还余音缭绕…</p>
经济搭台，政治唱戏的南进序曲唱得极为流畅，唱响了“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前奏，唱热了“周地礼乐和万邦”的谦让文明。</p>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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