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看那老农民又垂头丧气地蹲了回去，像只憋气的老狗，收着呲牙咧嘴的爪牙，全身缩成一团，看样子要和雷霆杠上了。雷霆气哼哼紧绷着脸，眼神有些不善地斜睨着角落里的古怪生物。周强感觉，他随时可能要发飙。这位爷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
“原来哪里订上来的？“周强有问没问地和雷霆聊了几句，雷霆脸上才放松了下来，随口说是市工艺通过外代货运部订上来的，周强才恍然。市工艺进出口公司走rì běn线多，所以和外代关系比较好，在外运的香港航线上外代货运部本来就没有多少舱位，在爆舱的时候自然要被挤下来。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周强看着雷霆问道。他当然知道雷霆有办法，其实上不上还不是他一句话，尤其是订下个航次。但是，这个可不能说破。
雷霆迟疑地没有说话。老农民在旁边眼睛瞪着溜圆，嘴唇哆嗦着说：“这次无论如何请帮个忙。我家小子在美国要货要得紧，如果不能上船，会影响他后面的生意。那样，镇上的厂子也要完了。雷经理，请你想想办法，大不了下次让我订哪里就订哪里，雷经理你说了算，行吧？”
“也不是没有办法。”雷霆仿佛自语一般说着，然后目光直接盯着周强道：“你是不是想帮他？”
“我？”周强奇怪地看着雷霆。虽然周强有些同情老农民，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路人甲，敲边鼓，起个哄，可以，来真的就没有必要了，何况能帮的正主不就在眼前么。
雷霆看到周强噎住不语，便笑着站起来，说：“走，出去透个气。”周强看雷霆走出办公室，回头看那老农民站起来不知所措的模样，就对他说：“老伯，你就先等等。”说完掉头，跟了出去。
出了门，周强看到雷霆点了支烟，慢慢向洗手间走去。
两人在洗手间抖着身子，吞吐着烟圈。
雷霆看洗手间里没人就说：“知道戴倩倩开了一家小货代吗？”
“不知道啊。这我哪知道？”周强仅仅知道几个月前，戴倩倩cí zhí了，原因不明，有说去结婚了，也有说被崔国亮开掉了，反正没一个可信。
“你小子。”雷霆嘟哝着骂了句，又说：“陆海箱总知道吧？我有一批陆海进口箱放在她那里做。”
陆海箱，是美国的一家集装箱班轮公司，只是还没有在中国大陆正式开展业务，但已经有不少进口的货物通过他们合作的班轮公司进入大陆市场。问题是进来以后，那些空箱要出去就比较麻烦，这就需要像雷霆这样在外运实际操作岗位上的人帮忙。这种帮忙还不是名正言顺，因为这类国外的船东还没有在中国大陆注册公司，最多也就是开了一个办事处联络站之类的机构，人也没几个，按照中国法律，他们不能在中国境内开展商业huó dòng。可是，空箱不可能真的空箱出去，因为舱位如此紧张，谁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利益腾出舱位给你安排空箱。所以，只有一个办法，带货出去，给别人带来利益，那么自然有人去搞舱位了。雷霆的办法，自然是通过外运公司和陆海草签个协议，其中的优惠条件肯定不少，比如免费租用陆海进口箱作为头程用箱，比如陆海还需要支付头程的海运费，比如到美国各fú wù点的远低于市场价的优惠运价，等等。具体操作的时候，雷霆可以拿着很低的成本揽货，为外运赚取高额的利润，如果他放出去一部分给小货代，小货代，自然如有神器，轻松揽货。当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雷霆个人的好处。
“你的意思是让市工艺那批货通过戴倩倩走？那还需要倒箱吧？不过，问题也不大。”周强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但又有些迷惑，这事雷霆自己就可以办妥，何必让他再插一手呢？
“你还真想帮这老家伙啊？”雷霆一脸不屑地鄙视周强道：“行，那这事你来操作。我让戴倩倩把货订到你那里。本来我是要和阿亮说说戴倩倩来你们公司订舱的事，现在你来接就好了。不用我掺和。”
“哪里？”周强感觉不妥，连忙说：“我会和崔经理说的，还算他名下的业务，我帮着操作跟进一下。”
“随你。反正是你们顺远内部的事。”雷霆也不坚持，然后又说：“那老家伙的货就算是你的业务。等下我就和他说，四千五一个柜，让他找你操作，保证他下航次上船。”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周强在外运大门口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老农民。
老农民姓万，叫万伯年，是象山的一家乡镇企业厂长，生产针纺织品，没有出口权，所以委托市工艺dài lǐ出口。万伯年的大儿子很会读书，五六年前就公派出国留学，如今在美国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主要经营从中国大陆进口的商品。
第二天，周强处理完万伯年那两个重柜的倒箱事宜，就接到戴倩倩的diàn huà，这妞diàn huà里的声音倒是甜美，没有当面的冷漠。
“小周，我是戴倩倩啊。”
“你好，呵呵，做老板了啊？”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不过是混口饭吃。以后可要靠小周你帮忙了啊，姐姐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问问陆东就晓得，对我好的人，我从不亏待。”
“呵呵，戴姐是爱憎分明，我知道。”
“雷大哥说你是老实人，咯咯，姐姐也觉得你不错，比你们崔老大更像亲人。”
聊完了一些没营养的话，戴倩倩就心满意足地挂了diàn huà。很快，周强旁边的传真机就开始嘟嘟嘟地传个不停。十几张托书，哗啦啦地下来了。周强下了一大跳，怎么这么多柜子？他连忙拿了托书跑到崔经理办公室去汇报。
崔国亮明显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不慌不忙地翻看了一下十几份托书，然后随意一丢，吩咐周强道：“就这么做吧。”
一星期以后，第一批柜子，包括万伯年的两个，都上船走了。周强发现，外运文件上的帐，都是做到rì běn基本港的，但是他知道这批货都是到美国的，提单出的也是陆海的海洋提单，签着外运的章，显然陆海是可以问外运收运费的。问题在于，顺远公司到底怎么付？是付rì běn基本港海运费，还是全程的运费呢？看样子外运只会来收rì běn基本港的运费，那么二程的运费要付给谁呢？这里面显然是一笔糊涂帐。
还有一个眼前最实际的问题，就是顺远的帐到底做头程呢？还是做全程？
周强悄悄打diàn huà问雷霆，雷霆说二程的运费他以后会付给陆海公司的，说国外的帐，都是做个debit note就可以了。在周强半信半疑的当口，雷霆又说，那老头的两个柜，收了四千五一个柜，成本是三千九，利润都给你留着，过几天让小戴给你。
周强吓了一大跳，这两个柜的利润足有一万元，他现在的工资两千元都不到，这可是一大笔钱。周强连忙下意识地说不用不用，结果雷霆大骂道：“你傻啊！这又不是你公司的业务，你怕什么？！”
